他说这话时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有栖川遥原本不想搭理,但只听这嗫嚅一般的“姐姐”,她的表情忽然起了些变化,默默地偏过头去。
“那就交给‘玉衡’吧。”她说,又冷冷剜了有栖川野一眼,“没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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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刃瑕的心情明显不佳。
在邱榭说出有栖川姐弟的名字后,他也记起了这两个人的来历。
不过那不代表他就能任由两个扶桑人摆布:
这种困局完全是因为“玉衡”的算计。如果不是三更雪和九万里都落为人质,他又怎么会——
“你左,他右。”
有栖川野打断了他的怨念,一刃瑕抬起头,穆青娥也恰好朝他望来。
两人停在观天楼的门前,左右两条路径,各通一方偏殿。
看上去,只有走到偏殿里边,才能知道他们的对手是“玉衡”还是“天权”。
穆青娥当然知道这是一场豪赌。
但她比起其他人,仍有概率赌到秦鹿——假设那确实是“天权”的话。如果是秦鹿,那她就算是赌赢了。
可惜有栖川野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端倪,穆青娥只能默默扫了一刃瑕一眼,便举步踏上向左的台阶。
九九八十一步,通向一扇紧闭的殿门。另一端,一刃瑕的身法远比她快,已经更早一步推开了门,闪身走了进去。
穆青娥闭了闭眼,推门而入。
浓郁的、刺鼻的、厚重的腥臭立刻包裹了她。殿内没有点灯,只有无数的窗户透入月光,映亮了那满地破碎的尸肢。
胃里顿时翻江倒海一般,穆青娥躬身干呕起来。而刚低下头,入目就是半颗血淋淋的眼球,穆青娥双腿骤软,蓦地跪了下去。
却有人的脚步声自上而下地传来。
一步、一步,仿佛敲打她的脊背。
穆青娥连忙爬起来拉门,可进来时轻而易举的殿门,此刻竟然纹丝不动。只有逼近的脚步声,和越发清晰的喘息声。
“……考生请往西南角选择兵器。”角落有人偶一卡一顿的话音响起,“您即将面对的对手是,偃师大人。”
惨白的月光投了过去。
那是一张两颊凹陷、毫无血色的脸。
他好像从未换下这身遍经屠场的血衣,此刻甚至有蝇虫围绕着他嗡嗡作鸣。
穆青娥的心跳都停下了。
她,大概赌输了。
第077章 两俱伤
西南角的落兵台上陈列着十数把兵器,刀枪剑戟一应俱全。
“玉衡”犹如杀神一般,静静地等在她的身后。他像熟稔的刽子手,一举一动都看不出留情的意味。
穆青娥猜不到这里曾有多少人涕泗横流地求他网开一面,也猜不到曾有多少人孤注一掷……那些流连的亡魂,说不定都遮蔽遥远的月。
——秦鹿那边也是如此吗?
为了和“玉衡”继续这个荒诞的游戏,秦鹿也如他一般夺走了这样多的人命吗?
凤曲他们此时又在何处……他们知道这里的一切有多荒唐吗?
穆青娥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在武学上的天赋实在不足挂齿,很难成为“玉衡”的对手。但前世凄惨的经历也让她有所警戒,这一世,她也并非毫无准备。
要她磕破额头求一个施舍,那是绝对做不到的;
但只是给“玉衡”一次报复的话,或许他的身上已经有些旧伤,或许她全力以赴,也有希望拉他同归于尽……
穆青娥收回目光:“我想要我自己的针。”
人偶问:“针?”它提醒道,“这些刀剑恐怕比针要好用。”
“玉衡”却淡淡应下:“给她。”
人偶一时有些为难:“这还没有过先例,也许……”
“给她。”
半炷香的时间,一名新的人偶敲门而入。它奉上穆青娥先前被收缴的针套,其中数十根针无一缺少,每一根都寒芒湛湛,在昏暗的环境中极难辨认。
穆青娥接过了枕套,将其缚上腰肢,如平时一般可供她随时取用。
“玉衡”则一直耐心地等待着,好似真的一位胸有成竹的守擂者,丝毫不担心穆青娥能动摇他的地位。
人偶敲了一次锣。
“玉衡”的面门近在眼前,他看上去数日没有休息,哪怕神态平静,穆青娥作为医者,也能听出他呼吸中明显的虚浮。
但这些异常姑且不论,她现在要做的,是和这家伙决一死战。
前世止步明城,难道这一世也要止步明城吗?
或者,这就是天意对她的惩罚。投机取巧寻求凤曲等人的庇护,也改变不了她本身一无是处的现实。
咬一咬牙,穆青娥鼓起所有的内力,双足遽然蹬地,抽身掠向“玉衡”。“玉衡”拂袖不动,正面相迎,两人赤手空拳过了几轮,力道都不太重,仍在试探阶段。
穆青娥的拳脚功夫堪堪自保,但多年跋山涉水地采药,数入险地,一身轻功还是可圈可点。
她的步法不像凤曲那般诱人耳目,反而是一种和年龄不相匹配的稳健,不够快、也不够玄,但每一步都踏得实实在在,绝不给对手趁虚而入的机会。
如此一来,双方相持几个回合,“玉衡”只是隐隐压她一头,可都点到即止,没能从中占到什么便宜。
穆青娥撤后几步,休整的须臾,心中却有些不安:
她的体能和力道不可能胜过“玉衡”,现在看似是拉锯,可她轻功的极致也就是这个水平,而“玉衡”似乎还游刃有余。
不等她转出什么思路,“玉衡”似乎厌倦了只是应付她的袭击,竟然抬起手掌,缓慢地道了一声:“抱歉了。”
那记掌风之凌厉,胜过穆青娥曾看过的一切刀光。
和前世的凌/虐不同,这一次的“玉衡”是存了杀心,她在“玉衡”眼中,和那些死去的尸体毫无两样——她以为她对“玉衡”已经了如指掌,可这种程度的了解不过皮毛。
人偶高举起槌,时刻准备着敲响结束的鼓。
“抱——歉——”穆青娥咬牙拖长了每一个字音,竭尽全力在被他一掌劈落的瞬息曳步转向,“……个屁啊!”
她是从不屑于说脏话的,甚至凤曲和五十弦偶尔失言,她还会在旁敲打几句。
但此时此刻,穆青娥蓦地理解了他们说脏话时那份气沉丹田的爽快,就在那道惊人的掌袭即将触到她心口的刹那,穆青娥的余光却落在了“玉衡”不知为何一直垂落的左手上。
他始终没有动过左手。
无论是和她周旋,还是此刻的袭击。起初穆青娥只当是他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现在却从“玉衡”因为不抬左臂而显得微微失衡的身体上看出,他的左手明显有伤!
抬不起左手,那就意味着——
穆青娥向左闪避,右肩生生扛下一掌,但咽下喉咙里酸涩的血意,不等“玉衡”卸力再来,穆青娥抢先用左手拔/出数针,扬指一撒!
银针在黑暗中相当难辨,“玉衡”听得动静,即刻撤步。可他的速度岂能和飞针相比,眼见数点寒芒在视野中放大,穆青娥纵去左方,不懈地再射几针。
她专注在他的左臂方向,一时难缠不已。
二人的呼吸声都在深夜里越来越急、越来越响,“玉衡”挥袖挡落了大部分的毒针,却还是有几枚漏网之鱼刺破衣衫,虽才堪堪抵达皮肤,都未出血,但如草虫一般粘连不放。
“玉衡”正想以内力斥开,穆青娥当然不给这个机会,宁可以身正面来击,也要引开他的注意。
穆青娥的算盘打得极好。
无论“玉衡”左手的伤是哪个前人留下,现在让她利用了,也是这道伤的福分。
倘若“玉衡”分心去解左臂的针,她就正面硬来,必能给他一记重创;倘若“玉衡”直接正面对她,那她拼着没命,也要给“玉衡”左臂再加一排针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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