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曲问:“天越门也想当盟主吗?”
穆青娥哼了一声:“与其说想成为盟主,不如说是想拥有更大的权力。自古而今,江湖总是人最多、事也最多的地方,权争不只在庙堂之上,处江湖之远,也逃不掉人心的权欲——况且,天越门现在连生存都难以维持了。”
说到这里,穆青娥看向商吹玉:“我们不是从天越门拿到了方敬远和‘元凶’勾结的书信吗?把信交给观天楼,查一下背景,是不是能给商别意找点麻烦?”
凤曲却摇摇头:“他不怕这个。”
“你怎么知道他不怕?”
“……直觉?”凤曲笑笑,“可能因为和他有了一晚上的交情,就自以为有点了解他了。”
闻言,商吹玉眸光微闪,目光停在了某处。
那是被凤曲信手丢在盥洗架上,商别意硬塞给他的手帕。
因为那张手帕,过去几天了,这间房里还能闻到微淡的和商别意相似的香气。
就像商别意趁他不留神时,染指了他敬爱的老师。
商吹玉低声道:“那封信,已经被商别意烧掉了。”
-
“虽然不知道你们过去有什么交集,但看上去,哪怕毫无记忆,他还是对你格外信任呢。”
“……我们的确没有交集。”
“真是如此?那吹玉这么平白无故对他示好,哥哥都要羡慕了。”
商别意说着,神色温柔而无害。
商吹玉就坐在他的对面,二人之间隔了一张茶几,茶几上放了一碗姜汤,水雾氤氲升腾,模糊了兄弟眼中的彼此。
须臾,商别意轻轻一笑,白雾散去,露出那张无可挑剔的笑面:
“但是,那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孩子。我也想要好好对他。”
商吹玉冷冷看着,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他说过不会加入凤仪山庄。”
“是、是,我知道,我不是要为山庄招安他。”商别意道,“我只是喜欢他,想要他也对我信任一点,像对你那样。”
商吹玉倏地站了起来,他感到又急又怒,甚至能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
可他知道自己对商别意毫无威胁,以至于对方总是能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份无力感前所未有地强烈,让他对商别意的恨意也被催化到极致。如果因为自己,导致凤曲被商别意这种人缠上的话,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而商别意把他的神色尽收眼底。
商别意低头抿了一口姜汤,呼气时,浅浅的白雾从他唇间呵出:“就这么在意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商吹玉答,“他是个单纯的人,你不是最讨厌这种不谙世事的类型吗?”
商别意支吾一声:“他单纯吗?”
“——单纯的人,撒谎时可不会这么信手拈来。你也看到了吧,你的‘老师’没有犹豫多久就站在了我这一边,是个非常称职的帮凶。”
商吹玉渐渐攥紧了拳:“你想要什么?”
商别意低笑出声,这才伸来左手,摊开掌心:“你也尊重他的意愿吧,方敬远的事,就到此为止了。”
“……”
“吹玉,父亲还在找呢——那个在天香楼和他对抗的,你的‘红颜知己’。”
“我不明白。”
“是吗?那就有点难办了。早知道陪在凤曲身边的是这么愚钝的人,就算我把方敬远的事全都推给他,他也无法反抗吧?且去岛没落这么多年,想必天越门会很珍惜这个捧高踩低的机会。”
一滴冷汗从商吹玉的额上沁出。
于是,那封从方敬远房里搜出的信,最后有可能指证“元凶”的证物,也终于被商吹玉迟疑着摸出袖口。
商别意笑容更盛:“我不再问你为什么叫他‘老师’,你也放下所谓的真相,尊重凤曲的选择罢。”
“你到底想怎么样?”
“烧掉它,这也是为了保护包庇我的‘帮凶’。”商别意道,“为了他,你应该什么都能做吧,吹玉?”
-
“烧掉了……?”凤曲愣愣地问,“是说……方敬远的死,再也不能查出真相了?”
穆青娥也问:“怎么无缘无故被烧掉了?不会是你包庇你哥哥吧?”
“我没有。”商吹玉一惊,唯恐凤曲也和穆青娥一样想法,着急地解释,“老师,我没有想包庇他,我是——”
凤曲连忙安抚:“青娥只是说说,我知道你不会。”
“那封信烧掉是最好的。如果滞留在天越门或者老师手里,商别意随时能借搜查证据的理由来找麻烦。秦鹿一定也猜到了这是商别意的圈套,可现在受委屈的只有天越门,既然商别意想要到此为止,我也不希望再让老师牵扯其中……”
商吹玉说着说着,又不自觉耷拉眉眼:“我又自作主张了,对不起老师。”
凤曲也没想到,商吹玉看着目无下尘,竟然暗地里为他思考了这么多。
恐怕对商吹玉来说,要做出这种抉择也不轻松。
但——这样轻飘飘揭过方敬远的一条人命,他又觉得沉重,实在无法原凉自己。
就连前不久为春生义愤填膺的样子,现在想来都觉得讽刺。
穆青娥道:“说到底,天越门和商别意不过是恶人自有恶人磨,用不着我们同情。”
凤曲默默不言,可也想不明白,他到底是站在穆青娥的那边,还是正在内心里挣扎,发出仅自己可听的抗议。
「穆青娥没有说错。」阿珉道,「不杀方敬远,那晚死的就是你和商别意。」
“我知道,可是方敬远……”
「比起纠结方敬远,商吹玉还在等你的答复。」
?
什么答复?
凤曲一头雾水抬起头来,果然如阿珉所言,方才冷静自持的商吹玉,这会儿正低垂眼睫,格外紧张地摩挲指腹。
此刻的他半点看不出在玉台之上清冷华贵的傲慢,更多的是少年人忐忑不安的沮丧。
烧得通红的耳尖露出黑发之外,还有商吹玉偷偷望过来时,右眼下的红痣也和耳尖悄然照应。
这小孩看上去,好像快急哭了。
“吹玉是担心这个吗?”凤曲恍然回神,拍拍商吹玉的手,“没事的啊,方敬远的事怪也只能怪我,怎么能牵扯你呢?比起那个,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信的事吗?”
商吹玉的表情更沮丧了:“不是……可是……”
穆青娥啧一声:“笨,这是你心心念念的二公子的投名状啊。”
凤曲继续眨巴眼睛:“诶?”
商吹玉也猛抬起头,结结巴巴:“真的吗?是心、心心念念……?”
这一句,在座两个人都通红了脸。
只有穆青娥偏头啧啧,收拾起药箱里的各项器具,乒乓作响,宛如一阵风过时此起彼伏的风铃声。
便在此时,窗外传来同样清越的大笑:“哈!你这儿好热闹啊boss大人!”
凤曲正愁不能转移话题,应声急忙望了过去,表情却比之前更加僵硬:“你是……”
这位不速之客来得太过突兀。
她一手扶着窗棂,微微矮下的脑袋正朝房间里钻。半条腿已经迈入这里,而那双面具里的眼睛对凤曲眨了一眨,闷闷地一笑。
穆青娥立时掷出一排银针,商吹玉更是神色骤冷,澎湃的内力倾轧而下。
凤曲急道:“等等,我认识她!”
五十弦才不在乎那点银针,就连商吹玉的内力在她眼里也不过如此。
只见这位女刺客身形翻飞如蝶,迅速钻了进来。每一根针都和她擦身即过,却连衣角都沾不上一点。而商吹玉紧随其后投来的一支箭镞,也被五十弦立掌一拦,从中劈断:
“脆皮adc还敢让刺客贴脸,挺自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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