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呼吸皆窒,尽是难以置信的模样。
凤曲一行在平安村有过耳闻,但其他人却是一头雾水,趁此机会仔细打听:“是个什么妖怪?”
花游笑拖长尾音,得意洋洋地哼笑一声:“酒喝完了。”
这小子!
凤曲牙根痒痒,想起自己含辛茹苦攒下的三两银子,这小子一顿酒就吃去二两,居然还想再讹?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没等他挽起袖子,一旁曹瑜先声道:“别再欺负凤曲少侠了,我们请你!”
“噢?”花游笑微带惊奇,看了过去,却是一笑,“你们请,那我还得挑挑……嗯,这次,我要喝玉楼春。”
玉楼春可比凤曲法酒还贵不少,几个侠士瞪大了眼,曹瑜也抽抽嘴角。
不过他们敢开这个口,也不至于囊中羞涩,有求于花游笑,很快便把银钱往桌上一拍。凤曲偷觑一眼,暗自咋舌——这是十两银锭。
曹瑜道:“喝!方才那位娘子说得好,只要你给出的消息对得起这顿酒,再多钱也都无妨!”
花游笑仰面大笑,利落地抓起银锭向伙计一抛:“愣什么?买酒去!”
说罢,他对众人勾勾手指,沉了声音:“这妖怪,是住在明城和宣州之间的一座山上。最近一两个月才闻风声,有说它是山精化灵,也有说它是从外地精怪窝里逃来的。不过,那不重要。”
“听说那妖怪生得人面蛇身,原型足有八九十丈的长度,一口能吞下一幢观天楼。若只是这样,也不碍事,大伙躲着便是了。可妖怪生了灵智,还会化作人型,每每露面,都是化作一张极俊俏的少年或者姑娘模样,口吐人言,看着柔弱温顺,叫人防不胜防。
“妖怪是以人为食的,这不罕见。但这妖怪不仅自己吃人,还能驾驭山中众蛇,捕到猎物从不立即享用,而是骗回蛇穴当中,万蛇蚕食,活活将猎物生吃缠死。”
花游笑一边说,一边朝凤曲扑了过来。
凤曲看着瞬息之间逼到自己眼前,近乎交睫的花游笑,端坐不动,反问:“你干嘛?”
花游笑也对他眨眼,嘻地一笑,被商吹玉一手推回原位。
“我以为你会怕呢。”花游笑说,“看来,只是说说的话,连你也不害怕嘛。”
凤曲只觉莫名其妙:“什么叫‘连我也不害怕’?你说得这么玄乎,可怎么听都只是民间闲话。世上要真有这么巨大的蛇,它又要吃人,为什么不直接闯进宣州城里一饱口福呢?”
曹瑜等人没被花游笑吓到,倒被凤曲这个假设吓了一跳:“少侠,你说的也太认真了些。”
“这种子虚乌有的事,哪里需要害怕。”凤曲摇摇脑袋,不以为意,“怎么想都是三人成虎、以讹传讹,而且我想不出来,这和考试有什么关系?”
花游笑道:“这就是考试咯。”
“什么?”
伙计抱酒出来,给众人满上,花游笑接过碗,仰头喝干,咂了咂舌:“我说,这就是宣州的考试啊。”
凤曲有些怜悯曹瑜的酒钱了。
十两银锭换回这么一个笑话,换作是他,现在一定怄死了。
但曹瑜却不这么想,反而沉吟一会儿,问:“听你的意思,这蛇妖真的存在?”
“虽说我们丐帮是比较便宜行事,但我花游笑要交朋友,是从来不说谎话的。”花游笑哼哼着又倒一碗,他的酒量惊人,几大碗下肚竟然不见醉意,煞有介事地补充,“都知道宣州地处明城和瑶城之间,不宜耕种,尽靠贸易通商补足民用,所以不能不仰仗瑶城照顾。”
曹瑜沉声答:“不错。”
花游笑咧开嘴,竖起手指在他们眼前晃了晃:“从瑶城过来,你们有没有留意周边村庄呢?但凡长点心眼都会发现,很多村里都空空荡荡,青壮男性更是屈指可数。”
“临近瑶城的村子里,不少人都会被瑶城商贾雇去护镖走商。他们负责在宣州南接手货物,再一路护送去宣州北,交给明城的客人。
“现在,你们说,那些村子里不见了的男人都往哪儿去了呢?”
凤曲怔怔回答:“宣州……北?”
听花游笑的意思,是说大量村民被商贾雇去送货,但到宣州北后,便失去音讯、下落不明。
曹瑜道:“或许他们只是耽搁一阵,总不能是都被妖怪吃了。”
花游笑却是冷笑:“吃了?只是吃了还好,你们还是没想透啊。这世上最恐怖的难道是妖怪?分明该是人才对嘛。”
“那些失踪的人,原本可都是平平安安回来了的。只是不出两天,就会被官府派人叫去,起初只说是配合什么案子的调查,之后大家发现蹊跷不肯配合,‘请人去’就成了‘抓人去’。再往后么,从南到北轻而易举,从北到南难如登天——而盟主大比的考生,也是要去宣州北的啊。”
花游笑道:“要是让瑶城知道宣州闹了妖怪,以后不再取道宣州,百姓失去生活来源倒是次要,但宣州地方就不能从瑶城手里收取路费了呀。所以,这消息当然可不得仔细截断,绝不能传进瑶城的耳朵吗?”
话到最后,他还对凤曲笑了一笑:“您说,是不是?”
凤曲呆呆地附和:“啊,是……吗?”
答应完,他才意识到,花游笑似乎不是对他说话,最后那个反问,更像是冲着他身边的秦鹿。
这个话题,对于江湖人来说有些太过突兀了。
曹瑜的脸色也急转难看,众人窃窃私语起来,虽然想不通缘由,但穆青娥和商吹玉同时碰了碰凤曲的左右双臂,秦鹿更是朝凤曲的方向一倒,软绵绵道:“夫君,妾身好像有些发热,难受。”
“那——”凤曲急忙把人扶起,扫视一圈,大家都还震惊于花游笑带来的消息,分不出闲心在意他们。
凤曲趁机起身,搀着秦鹿,对周围考生点头致意:“抱歉,她不舒服,我们就先失陪了。”
其他人也争相附和,陆续离场。凤曲却感到袖子一沉,转头看去,花游笑正拉着他,眼眉弯弯,笑得狡黠:“……凤曲老爷,你刚才不是还问我‘闹鬼’的事吗?”
这声询问压得很低,没有引起外人注意,就连曹瑜也只是多看一眼,便有心给二人让出空余,没有打扰。
商吹玉从花游笑的手里抽回凤曲的袖子,并把同伴全数拦在身后,问:“你想说什么?”
花游笑笑答:“只是想提点一句,闹不闹鬼的其实和地方关系不大。要是你们真的看到了什么东西,不妨先扪心自问,是不是无愧天地?”
商吹玉神色骤冷,眼眉微沉:“与你无关。”
五十弦则打了个哆嗦,挤到凤曲身边小声嘟囔:“点我呢?”
凤曲瞟她一眼:“……不像。”
虽然连他都情不自禁反省起十七年来有没有犯过什么大事。
可除了荣守心和方敬远,凤曲实在不记得自己还有什么错误,顶多就是时常气得师弟发晕,要深究起来,更像是阿珉积的杀孽报应到了他的头上。
这么想想,凤曲也一哆嗦:“还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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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曲一行人本是打算白天动身的,但是听罢花游笑的说书,客栈外仍是风雨大作,丝毫没有休歇的意思。
在仲春时节遭遇这等暴雨实在罕见,嘀嘀咕咕之后,众人还是决定再作休养,等雨停再动身。
毕竟,花游笑透露了太多消息,说是事出有因也好、耸人听闻也罢,不止他们,其他队伍也似受了惊吓,整个白天都没有动静。
五个人挤进了秦鹿的房间,三两天里发生太多事,凤曲心里也正打鼓。
关好门窗,他便正色问起:“‘天权’大人,你和‘摇光’不是同僚么?对她可有了解?她是那种会帮官府隐瞒妖邪之事的人吗?”
秦鹿沉吟一阵,感受着一圈殷切的注视,以凤曲为首,五十弦、穆青娥甚至商吹玉都正满怀期待地盯着他,这副架势,活像在拷打一个犯人,又带了点楚楚可怜的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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