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闾让人打水,又给他让了坐,而李奎则将李文康喝斥的跪在前厅门外后,方冲着崔闾拱手作揖,“哎呀呀,亲家公,真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崔秀蓉这时捧了茶盘出来,亲自将沏好的茶捧给李祖父,“祖父,您先喝口茶。”
李家所有人加起来,也就只有李祖父能得崔秀蓉的真心敬重,而她那对公婆,果然,见她出来后,立马就安耐不住跳了出来,“你个贱……快把我孙子交出来,那是我李家的种。”
崔闾在他们开口时,眼风就扫了过去,冷漠淡然却凛冽带着寒刃,生生让李婆子收了口,李祖父脸更黑了几分,眉头锁紧,斥道,“要么滚出去站着,要么就闭嘴坐下,再敢多出一言,回去家法伺候。”
就这对公婆而言,崔闾是断断看不上的,可李奎不同,可以这么说,李家能有现今这番光景,就全靠了李奎这个掌舵人,有清醒的认知,懂利害取舍,还有一点点的眼光独到,尤其在发现长孙有读书天份时,是果断卖田供养的。
所以,崔闾与李家结亲的话事人,一直就是李奎,根本没李家那对公婆什么事,而李家那对公婆在崔闾面前,跟生生矮了一辈似的,明明是同辈人,境界不可同语。
李奎冲着崔闾拱手,老脸羞红,“家门不幸,叫亲家公见笑了。”
崔闾摆摆手,也抱拳道,“还未感谢李老在我病重期间送的参子,如今我大好,本是想摆几日流水席感谢一下亲友们的关心,哪知道家中子女接连出事,个个的不让人省心,这么一番料理,没想竟叫我们在这种情况见面,真是……唉!”
李奎沉默,扶着膝头望向崔秀蓉,嗓音暗哑,“孙媳妇儿,你给祖父说说,他这情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从前在家里,没见……没见他……”难以启齿的话,叫个老人生生涨红了脸。
崔秀蓉倒是挺镇定,上前曲膝一礼后道,“半年前发现的。”
说完垂眼再不肯多说,李奎咬牙切齿的扭头瞪着廊下跪着的长孙,那是他举全家之力供养出来的,还指着他考学作官为家门提升做贡献呢!
崔闾怕李奎气出个好歹,忙让了茶叫他缓缓,换他接下后头的话,“县学的风气一直在跟着府学那边跑,好的坏的囫囵个的学,他们刚搬上来的时候,我就跟我家姑娘说了,让文康进我族学里进修,可他嫌跟儿子一个学里丢面,死活不愿意,我这才舍了老脸,上衙里跟县爷请了一张荐书……”
李奎脸上愧色更重,头更低了几分,只有李家公婆在那昂着头,一副能进县学是他们儿子有能耐本事大的原因。
崔闾眼风都不带扫他们一眼的,继续道,“李老应该清楚,县学那帮人眼高于顶,想融入他们圈子里,要么家门盛,要么得有钱,我啊,也是一副操心的命,盼着自家姑娘也有一日能做上诰命夫人,于是暗地里就另拨了一笔钱给文康,想着不至于在那帮人的文会圈子里被小瞧了,好能让他多交些志同道合的同窗,日后若同进官场,这也是一层关系嘛!”
李奎坐在椅子上的腰都弯了,冲着崔闾连连抱拳,口中连连道,“这个孙媳妇儿回家时同我说了,我心里是真的特别感激亲家公的支持和栽培,也时常在康儿面前念叨,让他万不能忘了您对他的帮扶,您对我们家的恩啊,我都记着,都记着呢!”
崔闾摇头,倾身将李奎的身体扶正,言辞诚恳,“李老,当初我与你做亲家,看中的就是您的为人,丈义明事理,持心正持家严,我想着我家姑娘能给您当孙儿媳妇,但凡能学到一星半点,也足够她受用半生,教导儿女了,我是真心诚意的想要跟您做亲家,也是真的拿文康当亲儿子待,您是知道我的,自己儿子都未必能这样支持他科考,但我真愿意倾力去支持文康。”
角落里传来傲气的嘟囔声,“还不是看我们文康有才学,能为自己脸上添光添彩啊?自己儿子没有读书天份,支持女婿怎么了?你自己不也说了么,想让女儿当诰命夫人,不出钱供养着就想白得一个做官的女婿?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哼!”
她以为自己嘟囔声很小,可厅内众人本就情绪低迷说话声小,她这么嘀嘀咕咕的,真是一个字不落的进了众人耳,李奎脸色又红又黑,急的顺手就将茶盏砸了出去。
砰一声响,就听李婆子惊声跳脚的站了起来,惊惶的望向茶盏飞过来的方向,刚想目露凶光,一见公爹竟然恶狠狠的盯着自己,一身气势立马就低了,交手缩肩唯唯诺诺的道,“爹啊,你砸我干甚呢!吓死人了。”
李奎气的粗气直喘,手指着她吼,“滚出去跪你儿子边上去,胆敢顶嘴一次,回去我就让老大休了你,滚出去。”
崔闾也站了起来,脸色也是沉的可怕,冲着李奎道,“李老,看来咱们这亲家缘分是尽了,你这长孙的做官福气,我崔家是沾不上了,也是我家姑娘福薄,做不得这诰命了,李老,咱们也是许多年的交情,孩子们的事情就孩子们办,咱们可不要成了仇,以后还是可以来往的,怎么说咱们两家之间还有两个孩子,真闹难看了,可让孩子们怎么办?是不是这个理啊李老?”
李奎看着崔闾,又望了望崔秀蓉,最后厚着脸问道,“我让文康再不和那人见面,孙媳妇,你再给他一次机会可行?就是看着孩子们的情面,也……也请给他一次机会吧?”
崔秀蓉眼眶泛红,看着李奎缓缓跪下,伏低磕了一个头,“祖父,我给了,在没让家里人知道之前,我给了,可您问问他,他是怎么回答我的?祖父,那人都住来家里了,我真的,真的忍不了。”
门外跪着的李文康一直没吭声,此时方抬了头望进来,冲着里面众人道,“京畿里贵人都行此道,偏你们当个大事一般讨论,这到底有什么值得不好接受的?秀蓉,我没料你竟如此短见,你明明也是读书识字的,怎么就不理解我呢?我就算现在没有契兄,以后做了官去了京畿,也会有的,我又不是没跟你做夫妻,我们都有一儿一女了,你还要怎样?”
崔秀蓉脸庞涨的通红,嘴巴来来回回张了好几次,声音才冲破喉咙,叫道,“我一个女子都知道雌伏人下是为卑,你一个丈夫怎么能……怎么可以……你叫你儿子作何想?叫我跟女儿作何想?你根本不知道,每次我在家里遇到那人的时候,那种羞愤欲死的心情,李文康,做学问就做学问,做床上去就是不知廉耻有辱斯文,别管是哪边的雅事,它就是件恶心人的事,呕!”
说完似再也忍受不住,捂着嘴就跑进了后宅,整个人的背影里都透着被粪沾染后的肮脏感。
李文康一脸震惊加不被人理解的伤心,眼神转向他祖父,喃喃道,“她……她居然恶心我?”
李奎颓败的塌了腰肩,声音虚弱道,“亲家公,我同意了!”
等商量好了去拉嫁妆的日子,送走了李家人后,崔诚小步的颠了进来,跟在崔闾后头挤眼睛,“老爷妙算,李老果然打算把李家公婆锁家里的,还好我们先派的人将消息透给那两公婆,叫他们有了准备可以撬锁出门,嘿嘿,李老再怎么气恨,人都已经跟上来了,就只能带着。”
崔闾点点头叹息,“咱们之间的交情啊,也算是到头了,好在没有当场撕破脸,也是给彼此留一份情面吧!”
让他的孩子把事情搅到谈不下去,总好过他这边苦口婆心还落不着好,毕竟起和离心思的是他及他闺女。
老头是个好的,奈何被一家子儿孙拖累,可惜了。
崔闾不能埋下甩蠢货倒霉蛋的嫌疑,免得将来李文康真惹上事后,让李老想起他们甩包袱的样子,倒不如让他主观上感觉,就是他儿子儿媳和孙子的锅。
如此,甚好!
崔家两姐妹正式搬回了未出嫁前的院子,而整个崔家灯火通明,所有儿孙汇聚一堂,听着最上首高座上的老爷子宣布,“元逸,自今日起,家里的事你就别管了,去将书拿起来,今秋的小考还有两个月,爹希望你明年能有资格参加乡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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