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开那么高的奖赏,不是单纯请人来干体力活的。
王听澜按住了娄文宇惊诧欲开口的询问声,自己开了口,“崔大人,本官希望你不要有所隐瞒的,将你知道的事情,毫无保留的告诉我们。”
崔闾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垂眼顿了好一会儿,才叹息道,“王将军,非是本官不以诚相待,而是有些事情,本官其实也知道的不清楚。”
说着眼神幽幽黯然,“南城牵扯上了前朝余孽,本官忝为江州府台,又身具世家谱系,本就每日悬心办公,深怕一个行为不当,又惹了……咳咳,算了算了,那些伤情分的话便不提了,总之,本官这颗心,从决定向着陛下起,就没有想要藏私的,恨只恨没有办法让本官对着你们刨白表明心迹,但有一点沾惹嫌迹事宜,便要胆颤心惊,恐受质疑,也是本官行事过于小心拘谨了。”
也就太上皇不在,否则崔闾指定不能这么演,奈何有些事,能做不能说,说了就是把柄,做了带携出来的后患,能描补,甚至能黑白颠倒,成为洗刷自己嫌疑的助力。
崔闾目前,就处在这种两难境地里,既不能在二人面前留下话柄,一副好像自己事事清楚的样子,又得时刻保证自己的主控权不丢,然后才能图行动中,先人一步的查漏补缺之事。
这就是救火队员第一线的重要性。
王听澜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脸上一时露了尴尬,暗道幸好此回自己没有再自作主张私下调查,瞧把人质疑的连正常府务都办的束手束脚,再开口时,声音不免带上了歉意,“崔大人也不必如此小心谨慎,咱们都是替陛下办事的,有些话说开了,下回就知道章程了,该如何办就如何办,再有人敢拿你的背景说事,有咱们在旁边分说,相信大人品行,便任谁都不能再乱扣帽子。”
崔闾立即起身,冲着王听澜拱手揖拜一礼,声音竟带上了哑意,显是被感动到了,“多谢王将军,有您这话打底,崔某便是替陛下上刀山下火海,亦心甘情愿,便是将满天下士族都得罪光了,亦不带怕的,愿只愿崔某这一腔投效之心,没被曲解辜负。”
王听澜忙也站起来,拱手回揖道,“太……咳,宁先生出海之前,对崔大人的评价极高,本官也是深有感触,崔大人实不必如此,咱们共事这许多日子,为人处事早互相清楚了,来日方长,崔大人。”
崔闾诧异的挑了眉,是真诧异而非假装道,“原来宁先生私下里,竟对着大人如此评价过我?”
旁边娄文宇也惊讶的挑了眉,开始认真的上下打量起了崔闾,能让那位开口说好的,想来该再没有问题了,怪不得王姨对他的态度有这样大的转变。
一番你来我往,终于说到了正题上,崔闾有了先前的打底,这会儿再说起来,就显得一副从容样,对着王听澜道,“这地底下确有五处宝库,但不能说是秘宝,那前朝余孽的事情半真半假,就本官调查到的事情,是有专门一波人看守这五处宝库的。”
他怎么可能一下子把地下墓城,和前朝遗老会的事情全招了呢?
招了,还怎么能显出他的无辜,和被迫掀了老底的委屈?
招了,如此严重之事,这两人必不肯动手的,如此,他怎么能以重就轻的,让他们替自己证明,自己是被蒙在鼓里的冤枉人?
招了,这后头的大戏,可没法演!
只有在无意当中,叫他们发现,自己这一心喊捉贼的人,竟捉到了自己家,然后才会在他到底是检举有功,还是自投罗网中,选择相信他确实是被人设计陷害的倒霉蛋,再有之前他们一口一个“自己人、咱们”等话语的备书,崔闾有把握让他们投自己确属“检举有功”的一票。
因为按常规逻辑来讲,换了谁在知道自己家就陷在这个雷里时,想的都是先把自己摘出去,再清查,没有一脑袋懵的先突突查个底掉,然后直直牵扯到自己家头上时,再来撇清的,那不是蠢萌,那就是蠢。
能当官的,能掌握一族命运的,怎么可能蠢?
但是,在必要之时,都可以选择蠢萌,尤其在上位者眼里,那些精明的大佬偶尔犯个蠢,还反倒更能驳得信重。
似严嵩在嘉靖帝面前那样,常以老糊涂装傻卖痴,可谁又敢真的把当他蠢货待?君心被他拿捏的稳稳的。
崔闾现在就是要把自己往无辜上演,他越表现的无辜样,待大雷爆出来后,才会显出他毫不知情的“蠢”样,也才能把自己摘出来。
自掘坟墓,换个人来掘,那可能真是死路,换到崔闾来掘,那就是绝处逢生的机遇,所以,他的一番唱念作打,为的就是接下来的控场机遇。
如此,倒不免要庆幸太上皇的出海之行了。
他轻描淡写的掩下了地下墓城的事,只说是有一帮人在看守宝库,且极为穷凶极恶,俱都为前朝死士,不说武力值有多高,但那不要命的拼劲,就不容人大意,如此,要娄文宇调兵的目地也就清楚了。
围杀!
夏信然和赵元思临走之前,给了他一副地下墓城的地图,上面清晰的标注了十二个千斤鼎的方位,有一条地道确实通往滙渠崔氏祖陵,看的崔闾当时眉头就直跳。
但这副图却不能给王听澜和娄文宇看,崔闾就着前次与董经历推测过的说法,指了五处存疑之地,对着王听澜和娄文宇道,“为验这几处地底是不是有宝库一说,本官已令人对外散播谣言,若那些地方真有死守宝库之人,必然是要急着派人阻止的,本官需要娄大人的兵乔装成信了谣言的百姓,拿上铁锹铲子之类的家伙什,去这些地方挖掘,若有可疑之人上前阻止,或者说一些似是而非之言,娄大人不用怀疑,直管令人将这些上前来的全捉了就是,若遇下意识反抗的,那必定就是咱们摸对门了,顺着严刑拷打,必有所得。”
一番安排,叫两人连连点头,不得不承认,在用计一途上,崔闾的这招引蛇出洞,能省出他们盲目寻找好些时候。
崔闾垂眼,他指的这五处,经夏信然和赵元思证实,只有其中的临水和桃连县地底有千斤鼎,而有千斤鼎的地方就有死士看守,但遇有人攻入地下墓城,他们便会在特殊的笛音操控下,打开控制千斤鼎的锁链,放水淹城。
他无法预料进入地下墓城的兵将能否安全撤出,所以,尽可能的将守墓之人说的极为凶恶,以此来提醒娄文宇不要大意这次行动。
王听澜理会了崔闾的意思,也颇为认同崔闾对那些人的描述,能守着宝库一代代往下传的人,论心性和忍耐力,必是常人不能比的,手段残忍当是必有之义,否则无法镇守和坚持这许多年,确实得加倍重视和小心些。
娄文宇叫二人的严肃态度,弄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起身抱拳道,“是,我会与带队的将领交待的,必不能阴沟里翻了船。”
别财没挖到,把命给丢了。
崔闾手指轻扣桌几,想了想,终究还是提了一句,“咱们目前也弄不清守护宝库的有多少人,娄大人最好还是叮嘱带队的将领一句,穷寇莫追。”
只要不入地下墓城,当能免于地面伤亡人数,说到底,他也担不起因贻误军机而造成的人员损失,那太上皇是个极为爱护将士的,回头若是发现他故意隐瞒了地下墓城的事情,由此造成的所有伤亡人数,定会全往他头上怪。
投鼠忌器,说的也相当于他现在的情况,既要保证借调的兵将没有大的伤亡人数,还要保证把蛇往他下好的笼子里赶。
两全其美难为,但有时候又不免寄期望于执行者,能听懂他的暗示,换一个大家都好的局面。
娄文宇也不知领没领会他的意思,只点头道,“行,我会交待下去的。”
王听澜也扶刀而立,跟着道,“崔大人放心,此次行动本官亦会跟随,定不叫人有冒失行动就是。”
她倒是听懂了崔闾的担忧,却只以为是文官的过于小心,兵武之人,性命皆在任务之外,兵未行,先忧命,不是个能入行伍之人,文官有时候还是太悲悯了些。
崔闾目送二人离开,垂眼又独坐了好一会儿,知道接下来的硬仗,关乎他以及整个崔氏家族的命运,能不能从这潭沼泽中挣脱出来,就看接下来的行动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