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西州那边来做工的百姓,近日能领的工钱里,便开始出现了额外的奖赏,都是做工又快又好的,埋头苦干不偷懒的,报到工头处,于每日一结的工钱后,还能领到一小包约三两的雪白海盐。
这可把他们高兴坏了,简直比拿到高额的工钱还要高兴,因为有荆北卡着西北长廊线,他们合西州的百姓是吃不到私盐的,官盐贵还难吃,前次好不容易听说和州有门路销细白的海盐了,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居然没了下文,有关系的从和州百姓手里弄一些海盐来,那价钱居然不比本州的官盐低,听说和州的海盐是个不要钱的买卖,结果卖到别州百姓手里,竟然一点不便宜,气的不少人牙痒痒。
崔闾让下面人将海盐包成小包,今日挑一批人奖励出去,明儿挑另一批人再奖励出去,每次给的都不多,一家子人小十天的量,等梁堰看出这中间的门道时,连他自己治下的百姓,都暗地里拍手称这福利大拢人心,与合西州的百姓开启了史无前例的友好往来,两州百姓从没感觉一家子人般,劲全往工程工事上使,那吵闹的,想借机寻事的,全被他们联手摁了下去,主打一个团结友爱。
他这才五味杂陈的回过味来。
崔闾说不走私盐,没说不把盐当奖励白给人,人家确实没指着这门生意发财,可人家却借着这玩意拢得了民心,现在谁要敢跳出来说这给的奖励不合规,嚯,那怕不是走夜路要被套麻袋的程度。
买不给买,现在人家白送你还阻止人拿,怎地?当官的都如此不讲理啊?
事到如今,他还得帮着崔闾,瞒着西北都统那边,好不叫黄飞鹏太早发现,能少挨一日批就少挨一日批吧!
他算是上了贼船了。
当然,崔闾也不会真的把他坑的没了官,或降职去别的地方,用熟不用生,既然已经跟这个梁堰打好了交道,也捏了这么个小尾巴在手,该给的甜头,除了带富其治下百姓生活外,给予他本人的自然也有。
他让董成功,也给徐应觉和梁堰二人,各送了一张航道牌,其上标注了带货量,允许他们的私货跟着海船去赚一桶金,名目也是现成的,就用的是合西州与荆北两地百姓倾力支援荆南建设,是两地州府大力襄助之情,理应得到的回馈礼。
如此这般操作近半月,江州那边准备下水的八条海船,竟然全塞了个满满当当,码头仓库那边人流攒动,没日没夜的收揽全国各地奔涌过来的货物,各地特产琳琅满目,关键是他们江州一马一卒也没出的,就尽收了千万货品。
哦,还有那脸都快要笑烂掉的各地世族管事。
海贸这块大饼,终究还是叫他们吃到了,几乎人人满意,人人开心。
崔闾坐镇荆南这边,看到报回来的呈条也开心,上了船的货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现在只是叫他们小出一笔,赚个利钱看看发展前景,等他们彻底将心思放在海贸上后,就也到了他撒网收鱼的时候了。
就像他故意只给了京畿那边三条船一样,清河崔氏独占一条,那他这一趟海航之利,少说能有百万,那其他家呢?几十家拼另外的两条船,这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局势不就出来了?还能有铁板一块来对付他的时候么?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就算已经有人看出了这个隐患,可面对巨额利润,谁能忍住不参与?会有侥幸之人想要捞一次,下回再提警醒之意,可惜,人的胃口就是这么一步步给喂大的,有一就有二,在千万金的利润面前,那些所谓的隐忧顾虑,会全被忘于脑后的。
没钱没人,做事千难万难,他有钱有渠道又有人,想要瓦解一个外表看似铁板一块的群体,简直不要太容易。
崔闾有一种预感,他现在做事,很有手到擒来的预判感,事安排下去了,就有能成功的自信。
正慢条斯理的整理着思绪呢,那边就有人快步走过来,然后就是一群小孩拍着手嘻嘻哈哈的跟在后头,等崔闾定睛一瞧,被围在正中间的东西,竟然是一只纯白色的小鹿。
来送信的是酉十七,秋吉给了他,太上皇又不知从哪招了另一个暗卫来,这人就是酉十七,说是早年太上皇本家那边给的老部下。
酉十七黢黑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来,上前给崔闾行了一礼后,又奉上了一封信,崔闾都能从他哀怨的表情里,读出一股子忧伤来。
好好一个神秘组织,竟然叫太上皇给用成了信使。
崔闾抚额,也是被太上皇这操作弄的无语之极,从领着幺鸡出去,几乎一天往回稍一封信,那沿途有什么,长了棵多稀奇的树,抓了只多肥的兔子,吃了一嘴酸死人的果子,以及踩了一裤腿的不知名粪便,那股扼腕于没将徐应觉带上,来一场写生之旅,简直穿透纸背。
反正从圣地中心出去的沿途风景,崔闾人没到,脑海中的景物已经想像到了,太上皇太能写了,看到树屋,会写上面曾经发生过的倦鸟归巢,然后映射一番是否有因爱奔逃的男女在此生息,看到清泉,又会展望一口增长十年之寿的奢望,然后过一天会再来信告诉他,说他替他喝过了,就是普通的山泉水,有点甜,不长寿数。
崔闾是真不知道太上皇这脑子里的思维,竟然能发散的如此丰富,好像不是去找散落在各地的小族群的,像是去郊游散心?反正,过的挺潇洒自在。
“咳,今日又有何收获?”
酉十七拱手,沉声道,“主子猎了一只白鹿,特遣了属下给大人送来。”
这等祥瑞,一般都是要往京中送的,结果他家主子倒好,大手一挥,就给崔大人送来了。
崔闾起身感兴趣的绕着小鹿转了转,发现竟然还是只小崽子,只到他腿膝盖高,见他近前,竟凑了头过来往他身上嗅,一副亲近之意。
酉十七瞠目,这小鹿羔子一路上都不许人近身,除了抓它的太上皇因为蛮力能近身,现在居然让崔大人不费吹灰之力的摸了头。
果然,人长的好看,连畜生都乐意亲近。
崔闾来回看了几眼小鹿羔子,转头问酉十七,“你主子倒是给了那些肯出深林的小族群什么条件?怎么去了这十来日,我在这边竟没接出几搓人来?”
不会全叫那家伙一个劝不动,全给杀了吧?
听说他们一行人,可经历了几轮毒箭和狩猎圈套,伤了的士兵已经被送回来医治了,按着太上皇的性子,那些顽固不化的,肯定是要动手惩治一番的。
酉十七低头道,“主子将那些不愿降服的,全都绑了吊在那些人的族地里,风吹日晒了几日后,目前老实了不少,也肯坐下来好好说话了,主子特意交待了属下,说他没动刀,让崔大人放心,您要的人力指定给多多的带回来。”
崔闾点头,太上皇走之前,他可打了预防针,就荆南本地的百姓来说,人数还是太少了,能尽量带出来的,就全部往外带,那些实在不肯出来的,除了年老劝不动的,身强体壮的绑也得绑出来。
蛊族近亲繁衍太严重了,外面的男子顾虑蛊族规定,和秘密巫术,不太敢与之结亲,那就只能往同在这片深林里,生活的其他族群里找人婚配,打散了他们混居在一起,不用几十年,应当就成一家亲了。
等年轻人适应了外面的生活,那些不肯出来的老者,也就会为了一家团圆往外迁移了,总归,深山里的生活是不可能有外面便宜的。
酉十七见自己东西带到了,就眼巴巴的看着崔闾,崔闾无奈摇头,只能回到桌前伏案回信,且这信还不能写短了,写短了等下次太上皇来的信里,指定要怨气丛生,怪自己与他无话可说,或者是不是有了徐、梁二人为知交,将他这个老知交忘脑勺后了的酸言酸语。
崔闾只能事无巨细的,将近日自己安排下去的事情一一道来,末了,还得问上一句,“君上何时归,臣甚念怀”为结束语。
也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信中的角色扮演,就从兄弟,转移到了君臣上,也没有上下尊卑之念,透不出什么阶级之分,就好好的,太上皇跟突然抽风似的,用打趣的说词,调侃他贬妻为妾的事,崔闾又不是个嘴上饶人的,就用君臣来回怼。
反正,谁也占不着谁的便宜!
等墨迹风干,崔闾又让乌灵将准备好的干净衣裳,和一些吃食给酉十七带上,如此,这一日的太上皇也就打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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