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图纸上统一的族群建筑风格,应当是族里出钱一同建的,就是不知道分给族人居住的时候,是以契抵,还是以资抵。
但不管怎么样,他现在也总算有了一个小目标,他也要按着祖上图纸画的那样,用统一风格的房子,来彰显崔氏门楣的荣耀和兴旺。
清河崔氏有清河崔氏的族徽,博陵崔氏亦有博陵崔氏的族徽,他要在统一风格的宅居门顶上,将博陵崔氏的族徽雕刻上去,若真有会背近至百年左右世家谱的来到此地,他就不信,清河崔氏还敢贬损他博陵崔氏一分,更别妄想降格吞并他们。
除此以外,崔闾还有一层设想,那就是,假如灾祸不能避免,他总要在这世上留下属于他们博陵崔氏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雁过留声,人过留痕,他博陵崔氏如此庞大的一个家族,不能说叫人灭了就真的踪影人迹全被抹尽。
财富会被瓜分,血脉会被断绝,可耗费巨资建起来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只要不是遇上真正的残暴狂徒,面对这样精致的,透着历史沉淀的豪门宅院,会起占有之心,会起霸占之欲,只要有人不舍得毁之,那属于他们博陵崔氏的痕迹就将永远保留下来。
他见到过后世的人,面对古建筑物寸寸研究时的那种惊叹又虔诚的样子,对于每一座能经历朝代更迭而保存下来的富家门户,都会找足了曾经居住过在此处的人们的生活过往,并在资料中向世人讲述。
建筑美学,不止是老祖宗们留给他们后人的宝贵财物,也是后人透过这些东西来了解先祖们的生活轨迹,他要用博陵崔氏的建筑,向后人讲述属于他们家族的兴衰存亡,就算再经过多少漫长的岁月,只要建筑一直存在,就能挽住他们曾存在过的历史,是谁也抹不去的一种精气神和意蕴,他要透过属于博陵崔氏的家族建筑,向后人传递他们当年的文化、对美的意识体系、对现时社会和一个氏族在政治变迁下,关于伦理、关于民俗,关于宗族信仰的理解,他要通过这种被后世人称为世界语言的建筑物,传递他们博陵崔氏曾在一段历史中存在过的证明,不是谁说抄没,就能毁了一个氏族百年传承所有心血的事。
若有人非要灭他族而快之,那他就要留下足以令后世人有可研究价值的建筑物,让每一个来到他门前的人,都因为这豪奢的建筑手笔,而停下催之而后快的心,并起侵占拥有之念,如此,他博陵崔氏也将千秋万代。
崔闾眼神闪亮,盯着桌案上祖制的大宅建筑图,他不止要改建族学,还要倾万贯家资,重现祖宅建制和辉煌。
崔柏源也是被手中图纸给震惊到了,想想现在族学的规模,再看看图纸上标注的建筑占地,就算再缩小了建,也不是现在族学的那点地能盛下的,必定得要侵占一部分良田,或左右族亲的房产。
崔闾也在算着扩大后的大宅占地,那现在拥挤在一起的族亲房屋,就全得纳入后续建设版图,如此一来,整个族居地就得往外围扩建,甚至能直接扩填半个县区。
滙渠县是不像其他有钱的富县,分内城和外城的,它就只有一个城区,出了主城区就是一片坑坑洼洼的烂泥地,商贩的车马都不带往这来的,长年官道没人影,想衣衫干净的往府城去,都得瞅着天气晴好的时候。
若非如此交通不便,他崔氏落脚到此地时,可能都不容易能存下那么大批量的万倾田地,现在想来,可能一开始,祖宗们也是有想将大宅建成祖制规模那样的,只是后来人力所不怠,到底只是建了能住人的一部分生活场所,这似乎也就不难解释,为何他桌案上的建筑图纸,会被保存这样好的原因了。
先祖们大概也是希望后人,多少能恢复一些祖宅建制的,就算不能完全复刻,至少也别真的让一个百年氏族,没落的犹如赤贫户。
崔闾开始真正意识到,大宅底下的数十库的东西,不止是先祖留给后人的念想,而是他们对恢复家族原有体面的执念,倘有一日时局稳定,那藏起来的那些东西,就是装点后人身世体面的底气,虽然现在情况有点相反,可未偿不能成为一个氏族留给这人间最美好的念想和回馈?
还是那句话,总比被人瓜分,贪没了强。
行了,他终于给崔固那老小子找到了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崔柏源得跟着小五去北境,或者只能监管一部分改建族学的事,但没关系,他那关在祠堂里的老子可以拉出来当牛使唤。
崔固万般提不上筷,但有一样是值得高看的,那就是他在自己老子的棍棒下,练出了一手令他非常痛恨鄙夷的匠工手艺,虽然他根本不爱动,可崔闾知道,关于建筑造房盖屋的天份,他是他家那一支里最好的。
老祖宗的高明之处,就是生存的技能传承上,每一支都有独门手艺,只可惜能真正传承到现在的,不足十之一。
崔闾点着手,对立等在门边上的崔诚道,“让仲浩挑选一些擅长谈判的帮手,着手准备扩建大宅的事,往外延展至少千米的范围,全部纳入大宅筹建的地基内,让他好好跟人谈动迁的事,哪怕多给些补偿,若人家有别的要求,也尽量满足,都邻里住了这许多年,别与人结怨。”
张廉榷总不能拦着他扩建自家宅院吧?
半个县区的氏族居住地,崔闾眼神闪闪,只要那里的百姓肯与他家置换,那他就能在自己的地盘上大肆扩充商贸店铺,官家管天管地,总不能管他在自家的地头上,开门做生意。
曲线救国,虽然过程会艰难些,可未尝不能达到他本来的发展意愿?
活人难不成还能让尿憋死,你张廉榷一日不挪窝,难道我还不能动了?
崔闾又加了一句,“他们若愿意拿钱,就补足了银钱帮他们搬迁,若他们愿意拿地,就从我名下的田契里给他们挑,总之,要让他们欢欢喜喜的搬离原住地,当然,若既不要钱也不要地的,就拿其他地方的房产跟他们置换,屋前屋后全部给他们丈量足了,务必得让所有人,说不出我崔氏苛待强逼人搬家的话来,滙渠县又不大,告诉仲浩,犯不着为丁点钱财得罪人。”
崔诚边听边记,等差不多记全了后,才提醒道,“老爷投注在漕帮码头的那笔钱,还要继续么?那边最近催的紧,要的比之前还多了一倍,恐胃口养的太大不好收拾。”
崔闾挑了下嘴角,“养着吧!快了。”
初冬的大雪快来了,湖面的浪潮会打在一个猝不及防的深夜里,漕帮那些人私运的精铁制具和玻璃工艺品,会全折在那个浪口下。
而与他们合作的对象,可没有人会像他这样光砸钱不求回报的,他等那些人期期艾艾的求上门。
有求,才有的谈,这一回,他要让那些人把手里的船让几条出来,这样,他这边再派人过江时,便不会有被人漫天要价,卡脖子坏事的行为了,而小五他们出江州,也不再需要求他们护送。
“后日我要随张大人去府台大人家饮宴,你去帮我准备份礼物,无需太贵重,一个纳妾礼而已……”
崔诚听后欲言又止,以为是崔闾吝啬钱财的毛病又犯了,那毕竟是府台大人府,礼物太轻了恐不太好,毕竟是要当场唱名记礼的,被人听了怕要笑话。
崔闾笑笑,摇头,一副高深莫测样,“你不懂,照我说的去做。”
第19章
崔闾说要改建族学,扩建族长大宅,那是连给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的。
族里百多户人家,刚刚从宗族事务处理中心处那边,领到了属于自己家的承租田,正忙着将田上已经挂熟的庄稼往回收,说好了这一季的收成仍归大宅所有,他们只能从中留出一成作为辛苦费,毕竟田上的庄稼是属于上一季的收成,没有说地分给他们了,连带把人收成也给分了的,真要有这么个想法,那可真是属于贪得无厌了。
其实本来崔闾是有打算,将田里的收成一同分出去的,可话到嘴边,看见那些因为震惊瞪大眼睛盯着他的人,突然又改了主意。
他清楚自己散财之举的原因,可旁人不清楚,打着病愈受天启的借口,改善族人生活,施恩有度可以让人心存感激,可若施恩太过了,则是会引出人的贪欲的。
不劳而获者众,则怠事生产者浊,他的目地是引人向上,而非教人仰头专等天上掉馅饼,于是,就有了地和收成分开算的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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