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衡看着他的眼神从焦急,变的有些散乱,又有些呆滞,半晌从喉咙里挤出个字音来,“啊?梦?”
你看,明显是不相信的样子。
崔闾有些挫败,挣脱开他的禁锢,满脸严肃,“毕衡,我都告诉你了,不管你信不信,我必须得为我的家族谋个特赦令来,以后就算真遭小人算计了,也不至于叫我全族尽灭,毕衡,毕兄,请您一定要帮弟一把。”
说着很郑重的向着毕衡行了一礼,毕衡被他这礼施的手足无措,哎呀哎呀的上前将人扶起来,又是跺脚又是搓手,“你这……你这个……那得用多大的功才能换啊?”
说着压低声音道,“当年北境有个将军,跟太上皇打天下得来的从龙之功,都没能换回他奸女坑民的罪,被当众斩了首,太上皇那边曾直言过,从他手里不会有免死这两个字出来,当今依从太上皇治国之策,也不可能会发出这样的口谕来,闾卿,你这个要求太大了,为兄就是想帮你,也不知道怎么帮啊?”
完了之后又顿了顿,“而且,那只是个梦,不能当真,你先别急,咱们好好查查,小人害人总有端倪,你查查你身边人,等回头这边事了,你把江州握进手里,再慢慢疏导,总能排查出可疑人来,咱们自己就把隐患消灭了,比走圣路容易,贤弟,你一向理智机敏,许多事情比为兄有主意,你沉下心来,别慌,总能有办法的。”
崔闾顿了顿,将刚刚闪过的念头,大概讲了下,“我崔氏作为世家谱上尚算靠前的人家,若……若带头向圣上太上皇示忠,以家资充抵国库,散部曲以降门阀,你说,圣上那边,会给我个特赦令以示嘉奖么?”
毕衡瞪眼,压低声音道,“为兄不知,但为兄知一件事,你及你的家族,会很快被其他世家门阀给联手灭了的,也不用等小人来了,你今儿递了忠表上去,明儿就能和家人一起完完,闾贤弟,这条路很危险。”
这是肺腑之言了,崔闾拍了拍脑门,边拍边点头,“是,是,我只是刚刚有些着相,把事情想简单了,我懂我懂。”
他只是突然想到打地主的字眼了,那个舍家财定成分的年代,也是阶级平番的特殊年分,但好似不能拿来直接用,起码他现在不能用。
崔闾背着手往回走,那边的嚎叫进入尾声,想来李雁应该弄的差不多了,为方便对岸的箭舟能神鬼不觉的过来,他还得再去周旋一波。
毕衡跟后头眉头夹的死紧,觉得那一瞬间的崔闾,是真的魔怔了,有一股子不达目地不罢休的狠绝。
崔闾却是边走边回味着毕衡说的话,若太上皇真对朝局有那样的打算,那按他的性情,江州这块地方,就不可能一直留到现在不动,明明曾经打散过一次格局,为什么没有直接拿下,反而还任由新的格局产生?
为什么呢?
崔闾渐渐停了脚步,回身望向江对岸的保川府。
养猪?
或者,是怕江州这块肥肉,在收归国有后,再被势力庞大的世家勋贵侵占笼络,成为另一个法外之地?
那他们现在做的这些,是不是破坏了太上皇的布局?
崔闾眉头狠狠一皱,总有种坏菜的感觉。
但很快,他就没空想这些了,李雁掀了帐帘出来,守在外面的几家子护卫,一下全都挤了进去,往各自的主子身边靠,想要近身查看他们的情况,毕竟叫的那样惨。
崔闾眼神凌厉,冲着一边埋伏了许久的人道,“剪哨,围帐!”
第38章
北境边城的大营里,遴选出来的御龙卫战力,是整个大宁军卫的顶尖强者,尤其他们的行动力,是一百个漕运帮众不能及的。
秋三刀出事,纪百灵被彻底看管,那剩下的人崔闾也不能放他们闲着,特别是从毕衡嘴里听见的,关于边城大营里的军伍实力,能从那里脱颖而出的兵将,都个个前途似锦,进御龙卫溜一圈,就有能下放各州府当地驻军,做个至少百户、千户职,起点就比别人高。
边城大营,也成了后来培养驻军统领的最高军事学府,所有符合晋升条件的将军前缀里,一定有边城大营历练过的履历。
这样强悍的行武实力,摆着太浪费了,尤其知道他们有特殊的联络方式,和专门培训过的伏击阻截课程后,就更让崔闾不愿将他们闲置着吃干饭。
既担了御龙卫名头,就也该为陛下分忧,帮着毕总督尽快掌握江州局势。
如此,崔闾便怂恿毕衡去找他们二把手谈话,秋三刀显然是没好果子吃的结局,可跟着他后头的兄弟们,却没有必要一起受连坐之刑,现在有能戴罪立功的方式,大家共赢岂不更好?
如此这般,毕衡劝慰了秋三刀一番,并告诉他江州目前各项事务进度,然后开始愁闷手上人的武力不足,在摆出了各种力保他手下人的条件后,秋三刀终于将他的副手叫到了跟前,命令他之后的行动,都听毕总督的调度。
边城大营的军事管理制度上,就有紧急时刻,副手暂接主将指挥权的军令在,且给了连坐自辩的机会,这也就表示,军士的生死荣耀在一定程度上,可不完全依赖主官,再有各州府驻军将领五年换防的规制,就更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铁打的营盘,刷履历的主将奇妙晋升制。
毕衡给崔闾解释的时候,崔闾立刻就读懂了这种管理制度的好处,如此一来,不会再有某家军,或某将军,因不满个人待遇,或因个人私欲,振臂一呼,就引千军哗变的危机了。
换防换将制度,在一定程度上,就将军士身上属于某家、某某的烙印给洗没了,所有人为了心有归属和信仰,只会仰头看向最高处的那一个,大家心里眼里,也只会有那一个,是真正能做到天下兵权尽归一人手的管理章程。
高明!
崔闾几乎瞬间就被这手折服,竟开始奢望能有一日,与那位贵人见上一面了。
如此,那位叫韩崎的副手,就到了崔闾手里,成为他跟那些老狐狸博弈的最大底气。
他也是到了之后才知道,毕总督简直对这个本地乡绅言听计从,一点没有在京畿里的炮仗性子,摆的那个低姿态,跟换了人一样的叫人侧目。
他带了八个兄弟出来,连他一共九个人,到了之后就被崔闾安排混进了漕帮,在几位当家老爷进了码头,用他们的人在周围搜索过一圈,表示安全能入帷帐后,他就领着几个兄弟,在哨人的眼皮子底下,利用三次点茶加炭抬水之际,挨个的隐在了帷帐边上,与码头上石头泥土们混成了一色。
伪装隐匿,也是他们必修的课程之一,利用周围环境让自己“消失”,每一个能过这项考核的人,都是能做战前探马的实力,用在这处小小的码头,是真大才小用,那些站在岸上高处的哨人,竟一点没发现,每次到帐前伺候的帮众,打一个来回就少一个的情况。
只听一声令下,那些守在帐门处的哨人,连反应时间都没有的,咽喉就叫人捏错了位,然后不及身体倒向地面,就被后头人小心翼翼的接住,然后扭身一甩就搭上了背,半点声音不出的,就将人弄走了。
崔闾目瞪口呆,周围假装巡逻的漕帮帮众,个个感觉脖子发凉,惊悚的看着这些出手狠辣的家伙,再不敢与他们对视。
迅捷又果断,完全不给人一点点反抗的机会,一息,不、半息之间就悄无声息的把人弄走了。
崔闾此时才有种找回心跳的感觉,秋三刀还不够疯,否则凭着这些人的手段,十个他和李雁,也得没。
毕衡说的大宁军队纪律严明,他到此时才有了深刻体会,不对手无寸铁之人下狠手杀心,也有了深刻认知,这些人是真意外的有底线,半点没有因为头领身上出的事,而行迁怒打杀等私欲。
边城大营的军事管理,此刻让他好奇到了极点,到底是什么样的教育管理,才能教出这样一支,对错是非观如此清析的队伍?
崔闾暗暗下定决心,如有机会,他一定要去北境看看。
哨人身上的衣服被迅速扒下,立刻换到了早按他们身形挑出来的帮众身上,然后立刻往岸上跑,各人按照之前他们的站位站好,远远的看着几能以假乱真,然后,韩崎拿着从哨人身上搜出的铁牌,一家一个对应的分给他的手下,远远的与崔闾打了个手势后,就领着人往内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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