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觉我惹奚容生气了,而且绝对气得不轻。
这倒也不奇怪,我那天的话说得很重,本来就是故意要伤他的。
这下好了,我们俩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彻底如同两个相见不识的陌生人。
我下意识地感到懊悔,随后才想到,这不正是我的目的吗。
我就是要推开他,让他讨厌我、憎恶我、放弃我,这样我才好安心,我才敢放心离去。
第二天早上,我俩在客厅打了照面。
我蓬头垢面,睡得头发像杂乱鸡窝一样翘来翘去,皱成咸菜干状的睡衣挂在身上,而奚容此时恰好正准备出门,他穿着一件立领的靛蓝色风衣,布料硬挺有型,显得英俊帅气。
他倒看着十分光鲜亮丽,反观我自己却颓得不行。
我看了他一眼,他也看了我,我俩四目相对,然后他淡淡地留下四个字:“锅里有粥。”
随后他就推开门走了,当然,他没忘记锁门,我还是出不去。
我趿着拖鞋回房,把自己重新扔回一团乱的床上,奚容不在,我只好抱着我的宜家大鲨鱼蹭啊蹭。
我原本试图睡个回笼觉,可在床上滚了老半天,反而更加清醒了。
我只好又爬起床,没事干,我给窗台的多肉浇了点水,然后坐在阳台上看风景。
我在冰箱里意外发现了一桶冰激凌,奥利奥奶香味儿的,整整这——么——大——一罐,满满当当,没开封过的。
我觉得我的身体立刻不受我自己的掌控了,眼珠子像黏在了那个桶上,我几乎没怎么纠结,立刻把那桶冰激凌掏了出来,熟练地掰开盖子,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像冰激凌这种东西,只要被我发现,就绝对不会在我的视野范围内停留超过一天,我确信前两日还没见过它呢,奚容什么时候买的?
接着,我又在厨房上头的食品柜里依次发现了大包原味薯片、海苔、芒果干、桃子汁、小卤蛋、奶茶粉……
总之就是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垃圾食品。
我叹为观止。
不知怎么,我突然想起以前小的时候去外婆家玩时的情景。
我七八岁的时候我爸妈就带着我搬到县城里住了,我妈是一个汽修公司的会计,我爸则在城里的建筑工地做苦力活。
他们两人虽然赚得不多,工资也不过就是勉强够我们一家子糊口,但却非常忙碌,经常早出晚归。
于是为了方便照顾我,也为了让我到了年纪能上到县城的公立小学,他们就在单位附近租了间平房,把我从乡下接到了城里。
在此之前,我一直同外婆住在农村,每天喂喂鸡,和小伙伴们玩玩泥巴,到稻田里打打滚,偷摘各家各户院落里的野树果子吃,每到夕阳西下才会回家。
而这时外婆家已经升起了炊烟和饭香,我像只小野狗一样饥肠辘辘地钻进屋子里,外婆便会抄着块旧抹布候着我,佝偻着腰,弯下身给我擦弄脏的鞋子。
她那时总叫我小邋遢鬼、小捣蛋,因为我每次玩疯了回家总是浑身沾满了草和泥,她得给我清理半天才允许我进门。
搬进县城后,我就很少有机会回去看外婆了。
随后的很多年,我爸妈也只有过年的时候会带我回村里,每次外婆见我时都很激动,一连说我又长高了,又壮实了。
我的印象里,只记得她脸上的褶子越来越多、头发越来越白。
而我记忆最深的,是每次过年时再回去看外婆,她总是会准备好特别多我爱吃的零食。
村里交通很不发达,更不像城市里到处都有便利店,或者快递直接送上门。
她要去一趟超市,得倒两次车、翻过好几里坑坑洼洼的山地,来回总要花上整整一天的时间。
可我到外婆家的时候,却总能看到进门口擦得很干净的矮机上,摆着一个很醒目很大的塑料盘子,里面放满了各种散装的小零食:奶糖、蛋卷、猪肉铺……
整整堆成了一座小山。
老人家牙口不好,很少吃这些东西,我便知道她一定是特意买给我的。
过年一共也就一周不到的时间,我根本解决不了这许多零食,偏偏每次走时外婆还要往我兜里揣一大堆,一边念叨着,多带点,路上饿了还能垫垫。
她步履蹒跚着一路送我出门,汽车开走了她还站在原地,朝我们挥着手。
后来渐渐长大,我才越来越深刻地体会到——
外婆特意准备这么多我喜欢的吃食,是她可能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我多留下来几天。
可奚容明明偷偷给我买了这么多小零食,还偏什么都不说。
他买都买了,还藏在这么高的柜子里,生怕我找到么?
他之前变着花样地给我弄好吃的、带我出门,又何尝不是在悄悄地挽留我。
他看起来态度强硬,求和的方式却也不太高明,绕了一大圈,最后也不过是轻轻地说一声“别生气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像苹果泥一样软烂成一片,又酸又涩。
奚容回家时我还在沙发上抱着薯片吃得津津有味,电视里放着欢快的相声,奚容开门时我都差点没注意到。
我见他抱着厚厚几沓文件,很重的样子,条件反射想替他接一把,奚容冷着张脸,避开了我的手,径自把房门一关。
他果然是烦了我了……
挺好,那距离成功也不远了。
他现在不放我没关系,况且我想了想,还是留下来亲自看着他比较放心。
只要早晚有一天他能彻底对我失望,不要我了,完全放下执念,忘记我这个人,那我也算是功德圆满,才能了无牵挂地去转世投胎。
我不知道他这些天晚上几点睡的,反正貌似很忙的样子,整天早出晚归,也不怎么管我,我自然更加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了。
那天家里的水管突然有点漏水,等奚容回来处理恐怕家里的木地板早已一塌糊涂了,我只好把水先关掉,然后用拖把把湿掉的地方抹一遍。
我进了他的房间,把地板拖干净,恰巧瞥到他桌子上摆着一摞文件。
我顺手替他收拾了一下,谁知,里面却突然掉出来一张……淡粉色的小便签。
第36章
我愣在原地,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弯腰从地上把那张小纸条从地上捡起来。
这张便签应该是原先夹在哪张文件里面的,上面是一行娟秀的字迹,清清楚楚地映入眼帘。
“老师,我给您带了我自己做的巧克力曲奇,就放在您桌上,您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尝尝我的手艺~另外中午能跟您一起吃饭吗?0v0”
句子的末尾还辍着一朵手绘的向日葵图案,看起来笔迹的主人是个很可爱的小女生。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默默地放下了手。
我不知道这张纸条原来是放在哪里的,便只好再那一大叠文件中随便翻了一下再把它插回去。
一时间也没什么打扫的心情了,我扔下拖把,坐在地下,抱着膝盖,微微出神。
下午的时候,天气很好,我依旧抱着冰激凌坐在阳台的栏杆上吹风。
如今已经快入秋了,温度不高不低,正是适合乘凉的季节。
日落时天边的云霞尤其好看,仿佛红橙与墨蓝的油画颜料打翻在一道,广阔无垠的天际中,绚丽的颜色奇异却和谐地融合在一起,映衬着层层叠叠如波浪般的云彩,美不胜收。
我忽然感觉出一丝庆幸,我想,好在我回来了,否则就看不到这么漂亮壮丽的火烧云了。
我内心那一点点纠缠错结似乎也可以被暂时忽略了。
就好像我和奚容在这庞大的天地间,也不过如沧海一粟一般,奚容之于我是全世界,可很多时候其实我也会忽略,我们的喜怒哀乐其实对于这整个世界而言也不过是不值一提的。
我们都是凡人,终有无法克服、无法跨越的界限,比如生和死。
那是一种更大的悲怆感,更多的可能只是对自己渺小的清醒认知,有很多事我们都无能为力,人各有命,不该是我的,总归不是我的。
我出神地望着远方的天空,却不知什么时候,奚容已经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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