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我:“阮梨,你怎么瘦成这样?”
我想他这么问我也许是出于医生的职业病,并不是真的关心我或者如何。
毕竟他这样的人,能记住一个半年以前病人家属的名字恐怕都已经是种恩赐了。
我把拉好花的咖啡端到他面前,答:“吃得少,我减肥呢。”
他睨着我,眼神凉凉的,我僵立在原地,不知怎么心里就开始打怵。
我干笑一声,道:“这位先生,您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了,后厨还等着我帮忙呢。”
我以为这么说就算回避的意思——我什么情况,我是死是活,都轮不着他管。
我正要走,谁知他压根不给我面子,一把拽住我,语气森冷:“你跟我来一趟。”
我搞不清楚状况,在店里同事和顾客好奇或八卦的眼光中被他带到了外头。
他直视着我:“我问你,你最近有腹痛的情况吗?消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愣了一下,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摇摇头:“没有。”我说,“我有定期去体检的,我真的只是因为吃得少。”
我知道饮食不规律是大忌,但我穷啊,能怎么办?
何况我到底年轻,能撑。
奚容没再说什么,结果那天下班,我收拾完垃圾正打算走,却发现奚容正等在店门口,那样子竟像是在等我。
我惊诧不已,他见我出来,面无表情丢给我两个字:“上车。”
他把车停在商场的车库,让我等他,回来的时候奚容手里大包小包地拎着好几个大袋子,我只记得上面印着特质环保纸袋的超市logo,当时我真不知道那些生肉面包橄榄油什么的都是进口的,简直贵得令人咋舌。
现在想想,他当初要是真告诉了我,恐怕我也不敢心安理得地白蹭他的饭。
他把所有东西放在后座,然后发动车子,然后把我带回了家。
我在踩进他家那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板时着实是战战兢兢,他的房子一看就是新装修的,整个装潢布置非常有他的风格,一股子冷淡的味儿。
“进来。”他给我拿了一双新拆开的拖鞋,说了一句。
我束手束脚地坐在宽敞的客厅里,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繁华夜景,四周高楼大厦林立,五光十色。
他自顾自进了厨房,不久就端出来一顿色香味俱全的晚餐。
他说,这里离你学校近,以后你下课了就来我这吃饭。
我完全呆住了,根本没想到他连我学校在哪儿都知道。
我第一反应是拒绝,没为啥,为了点不甘不愿不舍得放下的面子。
况且当时我跟奚容也实在不熟。
他放下筷子,道,我不希望在那间抢救室看到你。
第11章
我跟在奚容身后,远远看着他跟以前一样买了无糖酸奶、牛里脊、Tempo的面纸,和……柠檬起士。
我在世的时候很喜欢吃柠檬起士,但这家超市的面包坊总是只出售一整块烘焙好的成品,那么大一块蛋糕,我一个人根本吃不掉,放久了又要坏,这么贵的东西,奚容让我白白扔了我更舍不得,只好按着奚容跟我一起吃。
奚容讨厌甜食,他觉得不健康,而且腻歪得慌,每次逼他吃一口比让他喝药还难,他跟我约法三章,规定我们一个月最多只能吃一次。
当年这家伙口口声声说不爱吃,怎么现在竟趁着我不在偷偷来买?
唉,男人的嘴呀,骗人的鬼。
晚上的商场人很多,我有些不自在地把外套裹紧,戴上卫衣的兜帽,做完这一全套动作才觉得反而欲盖弥彰。
奚容提着一袋东西从超市出来,我万分谨慎小心,不敢离他太近,所幸他应该没有发现我。
我见他穿过人流,往家的方向走去,我想,他要是这就回家了,那我也没法跟着了。
奚容家和我家那个老式小区完全不同,他家小区安保非常严,外来人员进出都要被拦下盘问好几回,我倒不是担心被盘问,事实上,因为我大学时期经常过去蹭饭,奚容估计也跟门卫打过招呼,那边的保安大哥都和我挺熟。
有时候我过来,他们还会拉着我跟他们一会儿在保安亭里吹空调,嗑瓜子,打斗地主。
奚容有时候加班,我在他那空无一人的大房子里等他也无聊得很,于是从善如流地和这些热情憨厚的保安们混到了一起,然后奚容下班后到保安室来接我,我总还打牌打得热火朝天,大声嚷嚷着再来一局,老子杀你们个精光。
奚容一把把我拉走,表情无奈,像个接小朋友放学的家长。
现在想起那些事,我发现自己的嘴角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上扬。
如今,正是因为相熟,所以我才不能靠近。
可惜啦,我还有一副上好的麻将留在那保安室里呢,再也没有机会拿了。
我临终前说送他们了,但他们每一岗在保安亭值班的保安只有三个人,不知道这下要去哪里找一个像我这样有闲又打得菜的牌友,那副麻将大概也只能堆在角落里落灰。
到马路上,奚容拎着东西,却没有往他家的方向走。
嗯?什么情况?
他下班都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吗?在街上乱溜达做什么?
我觉得奇怪,却当然也不好冲上去问他。
走着走着,我终于意识到,这个方向……是去我家。
我心里五味杂陈,暗自道幸好提前出来了,否则岂不是被他逮个正着。
他一路拐进去,上了楼,我亦步亦趋,藏在小区的绿化园林附近,过了一会儿,我遥遥看到,那间曾属于我们的房间亮起灯,而我躲藏在夜色与树木遮蔽中,抬头仰望着上方透出暖黄灯光的一小扇窗户。
那灯光一直亮着,我便一直盯着。
我想我此时若是一只长了翅膀的飞蛾,定当不顾一切地扑过去。
但我是个人。
人是能够用理智压制住本能的。
第12章
大约是在半夜的时候,窗户的亮光才熄灭。
见他睡了,我拍了拍自己沾上泥土和草叶的裤子,活动了一下僵硬酸痛的四肢,慢腾腾地走出去。
总在外头呆着也不是个事,我也不可能就这么幕天席地地躺在我家大门口,刚才光是巡夜的保安我就已经躲了三回。
我在高架桥下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虽然是夏天,但夜里还是有点凉,我哆嗦了一下,随后又想到我也并不会感冒。
其实睡觉对于一个死人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必要,我的一切生理机能都停止了,但大概心理上还保持着人的习性,到了夜里,总认为就是到了该休息的时候,精神也会不自觉地开始倦怠起来。
而且我也没处去,不睡觉的话,实在不知道还能干什么。
但我不知道死人也是会做梦的。
梦里,我似乎来到了一个建筑式样古朴怪异,人头攒动的陌生地方。
远方似有水声哗哗作响。
我被人流推挤着,不得不往前走去,好像大家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赶路,可我却不知道在路的尽头等待着我的是什么。
很奇怪,我似乎从心底感到了一种极大的悲怆。
放我走……
让我回去……
潜意识里,我好像又很清楚这是一场梦,我从前好像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做噩梦的时候我明明知道我只是在做梦,可我逃不出去,没法醒来,只能囿于梦境,妄图在虚幻中寻找出路。
可我知道这只是一场梦啊,我在害怕什么?
这时,似乎有一双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猛地睁开眼。
天光大亮,我躺在人烟喧嚣的世界中,见那个叫醒我的人有一张苍老满是沟壑的脸,满头银霜。
面前是一对出来遛狗的老夫妻,手挽着手。
老爷爷说:“小伙子,怎么睡在马路上啊?生活有困难?”
我感觉他大概是想从衣兜里掏钱给我,赶忙拦住了他颤颤巍巍的手:“不用……”
说来也巧,这对善良的夫妻家里正好空着一个阁楼,表示可以暂时给我居住,也算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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