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了灵山的月满圣人神识与最后一道劫雷一同落在了奚平身上。
劫雷打穿了奚平粉碎后重新筑成的身体,却没有他重塑的快,经脉前脚被雷豁开,立刻又续上,陡然宽阔起来。
他本就凝练的神识脱胎换骨,视野豁然开朗,刹那间只觉世间澄澈一片。
银月轮的动静、灵山的动静、山间乱涌的灵气全都无比清晰。
灵山在他眼里变小了,甚至整个东衡——西楚都小了,他神识一扫盖过了西楚大半国土,碰到了遥远的陶县。
陶县的人们正聚在外面,指指点点地围观半夜亮起来的天色,忽然听见不知哪里传来了琴声……是地道的楚乐,高亢野蛮、横冲直撞。
世上最离奇的升灵躲过天道的绝杀,诞生在高悬独绝的三岳山上。
他留在三岳山各处的转生木疯长。
不可捉摸的命运被他掀开了一角,奚平对上了项荣的眼,远远地,他冲着项荣比划了一个楚国乡野村夫才懂的下流手势。
致命的月光落了下来,然而奚平和化外炉却已经不在原地,那里只留下一棵转生木的幼苗,树身斜腰拉胯的,保持着跟原主一样下流的姿势被月光融了。
奚平本来只有神识能在转生木中移动,升灵后他无师自通,真身可以直接和伴生木互换位置了——本人从中座的一条小溪里“长”了出来。
直到此时,比电光慢了半步的雷声才姗姗来迟,回荡在山间,震耳欲聋地怒骂着。
下一刻,水里的奚平再次消失,那里的人又变成一棵转生木,小树苗刚一落进水里就被月光扫成了灰,风一吹便化了,而奚平出现在了一处峭壁上。
月光如影随形。
不待他故技重施,奚平灵台忽然一阵刺痛,他留在整个三岳山上所有的转生木全部消失了,项荣知道他是谁了!
奚平:“秃子,你再装死就真死了!”
这会儿奚平已经知道濯明没事了——升灵的真身和伴生木能互换,濯明被银月轮所“杀”的时候,带了神识的藕带已经躲进了化外炉火。
也就是说,那截多嘴多舌的藕带早被濯明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成了真身。
濯明:“水!”
奚平想也不想地挟着化外炉跳进了旁边的湖里,化外炉中的藕带游出来幻化回人身,水中草瞬间都被他变成了无心莲,疯长出一大团暗红色的茎叶,堪堪将银月光阻了一瞬。
濯明趁机一掌按在水底,一串不知什么时候隐藏在那的铭文“轰”地炸开,在那些茎叶被月光穿透之前,一把将奚平卷进了灵山地脉。
奚平眼前一花,无数铭文从他眼前闪过,他仿佛触碰到了三岳灵山的心。
下一刻,两人从东座的莲花池中冒了出来。
莲池里一池无心莲的“尸体”,分明是草木,却泛着刺鼻的血腥味。
濯明不为所动地一摆手,枯枝败叶顿时活了过来,与此同时,月满大神的灵气撞在东座禁制上。
随着银月轮臣服,整个灵山都被捏在了项荣掌中,除了东座——东座的禁制是悬无花了三百年筑成的,将项荣阻了片刻。
奚平:“你事先在整个三岳山水系里都埋了铭文吗?还有没有别的密道?”
濯明一把将他按进水池里,躲过一道能将人斩首的罡风:“没了!”
奚平一个气泡炸在濯明脸上:“那怎么办?”
濯明不甘示弱,也喷了个气泡炸了回去:“靠悬无,东座是悬无的地盘!”
“悬无到这种地步还有后手?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难道是他的贴心小棉袄?”濯明吼道,“烫死了快熟了,别喷了!你不是宛人吗,怎这么不知礼数!”
两位升灵在小小的莲池里互喷,气泡将莲池炸成了一池沸水。
“快玩完了礼什么礼,你什么也不知道怎么敢……”
“轰”——
第136章 永明火(十八)
奚平被濯明拉着躲在莲池底,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怎么个情况,就是感觉东座也快塌了。
他感觉这事非常悬,首先悬无根本没料到掌门能月满,否则那白毛不会自己送上门去给人当燃料;其次谁也没跟活着的月满动过手,如果悬无本人带着银月轮,尚且能被项荣碾压,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蝉蜕留的“后手”真能管用吗?
能的话,悬无怎么早不用?
这时,莲池突然倾斜,他俩同时听见山脊深处传来一声不祥的断裂声,紧接着,整个山头开始往一侧倾覆。
奚平重新体验了一回当年在飞琼北坡学御剑翻下悬崖的感觉,可是这一次,没有师父来接他了。
照庭那藏在他灵台里的碎片,早在奚平被砸成几截的时候就被他用神识盖住了——大将军一生困于责任,心重逾灵山,要让他老人家看见化外炉中当时的混乱场景,怕是得当场走火入魔。可惜中间奚平神识差点碎了,晕过去一会儿,实在没办法,才故意在后面给照庭表演了一下“嚣张”,装出一切尽在掌中的样子。不然项荣神识扫过来的时候他早屁滚尿流地跑了,吃饱了撑的在那挑衅月满大神。
他想御物飞起来,很快发现是白费力气——三岳仙山的灵气现在明确了姓项,不受他调配了。
这就是月满神圣对小小升灵的碾压,直接把他俩压制成了凡人!
池水乱成了一锅粥,奚平甩开缠了他一身的水腥味莲藕:“三岳山没有其他出口了吗?”
“有,”濯明道,“但你还想去哪?”
奚平:“……”
好问题。
“除了东座悬无留下的禁制还能挡他一下,别说三岳山,西楚任何一个角落,你都不可能快得过项荣。”濯明冷静地回道,“这是相比别处而言最安全的地方,你能不能不要扑腾了,安静地泡一会儿不好吗?”
他话音没落,“最安全”的地方山头就滑坡了,池边巨石裹着古树坠下高崖,土块砸得满池乱响。
无心莲这种妖物,压根就不是能在凡间活的花,濯明能同化的水生植物只限于三岳山这么大一点地方。奚平的转生木倒是满世界都是,以他现在升灵之身,甚至可以立刻瞬间退回陶县,但他不敢。升灵神识能扫到的地方,月满只有比他更快、范围更广,他不敢用月满去试探破法镯能不能挡得住,况且就算破法真的可以,一旦项荣逮到他往陶县溜,十万西楚大军转头就能把陶县踏平了。
师父、三哥、陆吾们、大小姐、二奶奶、厨子,还有每天跟他磕牙打屁的小商贩……无数人在他心里一拥而入。
还有什么能牵制项荣的?
“轰”——又一声巨响,莲池开始往另一个方向倒去。
这左右一歪,奚平已经明显感觉到山脊断了,再晃一下,他们非得被泼到悬崖下不可!
“不到百岁的小鬼。”濯明略带些无奈地挥开奚平扑腾出的细碎泡泡,叹了口气。他这会儿五官是正常的,神色非常宁静,好像他不是走投无路,即将被灵山碾压,而是午后刚刚入定醒来,正若有所悟。
他的目光空荡荡地映着奚平的人影,忽然一歪头,问道:“你脑子里到底有多少人?”
奚平下意识地往后一仰,略微远离了他。
“啊,不用紧张,我不是从余家湾逃走的那个‘影子’,也不会让人把心里想的事念叨出来。”濯明伸手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比划了一下,像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我就是能模糊地看到……”
奚平知道,他三哥甚至能通过某种方法推断出别人的道心,摆手打断濯明:“那不重要!要死了,先想怎么……”
“别想了,尽人事听天命,你已经尽了双倍的人事了,何不等等看?”濯明不依不饶地把话题岔回去,“你认识很多人吗?”
“等谁啊,你那师尊可以抬走出殡了,你要等玄隐的人吗?”奚平掰手腕似的,又把话掰了回去,“玄隐现在可就剩下俩蝉蜕了,俩老头一把年纪了,加起来不一定斗得过项荣。再说就我宛的尿性,他们二老要是来了,是先对付项荣,还是先除掉咱俩这都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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