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平短板非常明显,符法铭基础不牢。他修为蹿太快,不像别人一样经历过几百年的沉淀试炼,虽然各地黑市上学的偷鸡摸狗很有一手,但黑市上几年能见一个升灵?遇到同阶、更高阶的修士,他能使的手段就那么几样。别人要是有心研究他,甚至能估计出他会出什么招。
“你确实比元洄难对付多了,”王格罗宝说到这,看见奚平微变的表情,像会读心一样笑了,“别这么看我,我出生也不到三百年。没有那个荣幸结识那位比灵山还古老的上古魔神,只是我继承了老祖道心,比别人了解得多一点而已。”
奚平心道果然,他与王格罗宝可以说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虽然他在南海确实搅了别人一场大局,但看后续操作,他感觉这蜜修混血那次针对的本来就不是南海秘境,而是篡夺蜜阿族大权,挑起内乱,顺便摆脱濯明。
那鸳鸯眼可还不计前嫌,跟当时临阵倒戈的余大坑穿一条裤子呢。
王格罗宝千方百计要坑他,不是冲他本人,是他身上的隐骨。
而听他那意思,这种针对恐怕是从天波老祖时期就开始的。
奚平脑子里飞快回忆陆吾那里拿到的消息。
相传,王格罗宝继承的是天波老祖的道心,非常特殊——其他仙山的开山老祖,哪怕他们徒弟那一代人碍于当时流行的思潮,没有直接将师尊道心照单全收,基本也都各有借鉴。月满先圣的道心或多或少通过各种直接或间接的传承留下来了一部分。唯独凌云山的天波老祖,只授业,不传道,道心对亲徒弟也讳莫如深。他碎无尘后留下一根承载着道心的驭兽笛,不是修蜜混血根本无法靠近。
早年间凌云还曾经遴选过不少贵族出身的修蜜混血,不管灵感多高、根骨多好,没有一个接得住天波老祖的道心。那些混血弟子醒来后茫然失忆、糊涂个一年半载算轻的,严重的甚至能当场爆体而亡。渐渐的也就没人敢碰了。
近代以来,贵族中的蜜修混血越来越少,偶尔有一两个,也多半是外室所生的私生子,没资格入凌云山大选,天波老祖的道心始终静悄悄地守着凌云山,千年来,王格罗宝是第一个能一窥究竟的人。
天波老祖的道心到底为什么这样挑人?总不能是要求继承人俩眼必须不对称吧?
他们又为什么要针对不驯道?就算当年有仇,也没听说过谁家道心连千八百年前的私仇一起往下传的。
除非不驯道和天波老祖的道心冲突,冲突到无法共存的地步。
然而不驯道没有道心,这是世上最独的道,连跟别人辩法都辩不起来,它唯一的特殊之处在于,不管看到了什么样的真相,都没有道心好碎。
醒龙的大脑袋凑近他,王格罗宝像是唯恐声音传出去一样,低如蚊蚁地在他耳边说道:“比如说,你我都知道,大道三千不过虚妄。我们苦苦求索出道心,然后养它、磨它,最后以身伺它,身死魂消,真元归天地,道心永存。”
奚平眼角一跳,瞳孔在深海里倏地放大。
王格罗宝叹了一声近乎于呻吟的长气:“我终于……说出来了。”
这些会被天规封口的事,无法透露给不知道的人,只有说话听话双方都心知肚明,且周遭没有第三双耳朵的时候,话才能出口。
奚平像见了鬼一样盯着眼前的醒龙。
为什么南圣也生心魔,为什么司刑长老舆图中一瞥就道心破碎,他们这一系却没事?
为什么有人明知道道心是什么玩意,还接道心筑基,还往里跳,还能自洽?
“因为就算是弥天大谎,也有缔造者,小士庸。”王格罗宝喊了他的字,“你们这些勾连着化外草木的怪胎,真是各有各的麻烦,可是他们到底都会受道心影响,唯独你——你们。”
他说到这,周遭海水突然震颤起来,凄厉的龙吟声传来。
九龙鼎!
王格罗宝叹了口气:“要不是这样,咱俩一定非常投缘,可惜了,后会……”
然而就在这时,被法阵冻成人偶的奚平突然在没动嘴的情况下发出了声音:“所以你费尽心机算计我,是为了要灭口?啧,烦人的南蛮来得太快了,你还没说清楚呢。”
醒龙蓦地往后一撤,被法阵困死的“奚平”身上陡然炸出一团血雾,整个人从珍珠白变成了死人白——一层人皮之下包裹的竟是个纸人!
纸人是奚平从白令那“借”的,本来就是个筑基级的神通,也就配合着障眼法糊弄糊弄低阶修士,近距离,升灵闻个味都能分辨出那是血肉之躯还是白纸糊的。因此奚平突发奇想,用周楹那得的分骨符给纸人“加了点工”,他剥下自己一层血肉皮,粘在了纸人上。
只舍得拔自己一根头发的周楹大概也想不到,他的神通还有这等“妙用”。
这血本没白下,再加上接连被蝉蜕剑震碎,奚平修为直接蹿到了升灵中期,障眼法使出来更顺手。而王格罗宝藏头露尾惯了,为了抓他布了个天罗地网,引爆法阵群要消耗大量的灵气,正好连纸人身上最后的微小破绽也盖住了。
而除了纸人,同样随着修为水涨船高的,还有奚平从濯明那偷来的无心莲花印。
王格罗宝之所以每次都自己嘚啵不让奚平说话,不是怕他骂街难听,就是要防着他“口吐莲花”——无心莲的莲花印能通过人六感甩进神识,制住奚平后远距离通话,保护得了其他感官,防不住顺着声音打在听力上的。
奚平的声音在纸人身上响起来的瞬间,莲花印已经随声音一起打在了王格罗宝的听觉上!王格罗宝立刻要从醒龙身上抽走神识。
这一下打得可太正了,再加上奚平短时间内修为精进,虽然不能像濯明本尊一样直接将人神识薅走,也让王格罗宝一时摆脱不了。
奚平:“嘿嘿,大长虫,后会无期咯。”
他当即撕烂了皮肉撤走神识,原地剩了一团被海水泡化的纸。
九龙鼎的威压一下锁定了王格罗宝。
龙吟从天而降的时候,支修心里一紧,凌云的人来了!
剑修再厉害,也难以一己之力对抗两大镇山神器。
一瞬间,照庭被逼出了十二分的战力,支修以自己为盾挡住身后万千人,将银月轮劈向澜沧山没有人烟的一侧。
正惨遭邪祟挖墙脚的银月轮几乎完全被剑光压了下去,澜沧山脉被堕月撞得摇摇欲坠,鸳鸯剑阵灵气动荡,侍剑奴悍然伸手,抓住了鸳鸯剑阵的主剑。
然而那张牙舞爪的九龙只一闪,就下饺子似的跟着凌云掌门下了水……水花压得还挺低。
还以为来了援手的悬无:“……”
做好了腹背受敌准备的支修:“……”
这位南蜀前辈忙什么去了?
下一刻,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棍”从往生灵鲵的雾里冒出来,连常钧一起,顺手将几个掉进海里的修士捞起来,一人怼了一张符咒,以防他们醒过来见“活鬼”吓死。
那“血人”不等皮肉重新长出来,就一头扎进姚启的影子。
九龙鼎被奚平安排好了“差事”,凌云的人暂时不会出来捣乱,悬无受制,鸳鸯剑阵被侍剑奴按住了,机不可失。
“子明!”
主剑被侍剑奴抓住的刹那,要撑破姚启神识的噪声与杂音倏地安静了。不知今夕何夕的姚子明懵懂地睁开眼,看见澜沧掌门就在他面前。
那是个虚影,浮在浑浊的道心上,老掌门须发皆白,面容老朽,半张脸像被大火烧过一样皮肉焦黑,他五官扭曲着,眼珠泛着不祥的血光……然而那高大的身形依旧如山峦般笔挺,眼里的泪水冲散了血光的阴森可怖。
姚启:“前、前辈?”
掌门不应,他已经死了两百年了。
那虚影目光穿过姚启,落在广袤而荒凉的南阖半岛上,录音一样,他自顾自地念诵起了某种姚启听不懂的话。
在含沙射影下,姚启不由自主地将他神识中的声音念出了口。
奚平倏地一愣,那不是南阖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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