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剑阵的主剑几乎发出一声哀鸣,剑身上令人无法直视的铭文碎了两成,剑光骤然黯淡。侍剑奴整个人一滞,主剑上镶着一颗浑浊黯淡的“石头”,与整个剑阵气息格格不入……正是她在那“幻境”中看见的,澜沧掌门的道心。
是真的,她师父生前真的在所有人抵达之前上过澜沧山,亲眼目睹了澜沧掌门封镇山神器。
三缄其口的掌门和大祭司,师兄异乎寻常的笃定执拗,她剜肉剔骨、握住晚霜瞬间掌门那一闪而过的异样神色,谢濋和玄隐升灵小鬼隐晦的提醒……
鸳鸯剑阵主剑激烈的反击几乎要刮掉她身上最后一点血肉,侍剑奴猛地抬起头盯住正在自我修复的主剑,晚霜如奔雷一般砸在整个澜沧山脉上。
数丈深的剑痕一道一道地落在山体上。
这灵山千年,到底压着有多少龌龊!
月满级的镇山神器被天下第一剑砸得节节败退,剑阵周遭的辅剑纷纷下跌。
那动静让支修和悬无都不由得分神,王格罗宝眼前一黑——澜沧山附近的灵兽被剑风余波清空,他“眼线”没了。
太岁用西楚国内动荡牵制银月轮,又如法炮制,在这边趁鸳鸯剑阵和侍剑奴胶着,破坏澜沧的镇山大阵!
余大供奉可真是块神奇大板砖,在乱局中,被各方来回来去捡起来砸,一砸一个坑。
侍剑奴对鸳鸯剑阵的疯狂攻击后面一定有隐情,王格罗宝心里微沉,此时已经猜出了昆仑和侍剑奴之间必有龃龉……而且恐怕和他估计的不一样,不是门派内部为争权内斗的程度。
这么看,晚霜和照庭不是没有联手的可能。
王格罗宝稍一转念,就明白了奚平的思路——悬无急切地想在三岳证明自己是正统,冒进了,制造出了一个致命的时间差。太岁想趁北历蝉蜕大剑来之前,尽可能收拾战场,晚霜和照庭一旦联手,再加上个不死骨传人放暗箭,输赢未可知。
“那可不能如你意。”
王格罗宝转头看向他随身的芥子——芥子里是他在往生灵鲵死时,捞走的蜜阿族修士。
蜜阿修士们被族长关在芥子里,只记得那让人窒息的一剑斩来的时候,族长毫不犹豫地将他们护住,自己却一直没有音讯。
他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正坐立不安,便见一个一身是血的人影突然落入芥子中。
“族长!”
蜜阿修士们大惊失色,扑了上去,王格罗宝张嘴想说什么,肺腑却已经碎了,被自己的血呛住跪在地上,胸口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
蜜阿修士们热泪盈眶地跪了下去。
“我真元枯竭,西王母……咳……西王母和广安君已经……”王格罗宝近乎于“奄奄一息”地低声讲了外面的情形,好像已经快不行了,“弥留之际”,他死死攥住一个蜜阿族人的衣袖,将自己的本命法器——驭兽笛塞给对方,“拿着,拿着它……我……我对不起……三岛上的族人还盼着,战死的父兄还在看着我们……”
他“吃力”地死撑到了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绝不像话本故事一样,被人杀了哽半天吐不出凶手的名字——这才安心“晕死”过去。
愚蠢的蜜阿族人们悲壮地哭了起来,好像提前给他们族长嚎起丧。
因芥子主人“重伤”,原本封闭的芥子空间可以随意进出了,群情激奋的蜜阿修士们当即决定留下少数人照顾族长,剩下的冒死奔赴澜沧山取灵石。
真元枯竭的升灵必须要大量灵石才能疗伤,他们付出这样大的代价,也绝不能无功而返。
巨大的灵兽从海底鱼贯而出,奋不顾身的蜜阿修士们带上族长的本命神器,冲向澜沧灵山脚下。
九龙鼎眼下其实能左右战局,但王格罗宝了解凌云的修翼懦夫,不等昆仑剑修将大局定下来不会露面。
冲上岸的蜜阿人会往镇山大阵破损处走,正好和搞小动作的太岁撞在一起。而王格罗宝带出来的蜜阿好手中,很大一部分出身凌云降龙骑。两族矛盾冲突升级得迅雷不及掩耳,不少人在凌云外门的弟子名牌没来得及清。平时相隔国境就算了,如果凌云高手已经到这附近了,一旦这些名牌中有谁死了,对方立刻能察觉。
他是蜜阿族的神明,是南蜀内乱的根源,九龙鼎一旦发现他的踪迹,绝不可能忍住龟缩,立刻会被引到澜沧山脚。
飞琼峰那对师徒感情真是好,那么……照庭能不能在银月轮和九龙鼎的夹击下,护住他那破坏力惊人的弟子呢?
热血上头的蜜阿修士们转瞬抵达了半岛,换上水陆两栖的灵兽飞奔,谁也没注意,一头载着他们上岸的醒龙不自然地哆嗦了一下,随着卷曲的影子沉入水中。
影子里有个遥远的声音,醒龙听不懂,却不知为什么领会了对方的意思。
“要回到主人身边。”那声音催促着,“保护主人。”
懵懵懂懂的灵兽一摆尾,离了队,往深海沉去。
含沙射影不能越过升灵修为的驭兽道,直接命令别人饲养的灵兽做事。
所幸“回到主人身边”本身就是灵兽时常接到的指令。
第223章 有憾生(三十五)
醒龙是南蜀三岛圣兽之一,水中王者,体内有特殊的灵气泵,可以在深海浅滩之间自由来往而不被水压扁,身化长虹后即能瞬移。
它眨眼已经到了百里以外,一头扎进深海中的法阵群。
那是充满蜜阿特色的法阵群,庞大而隐蔽,仿佛是个巨大的捕兽网。除了蜜阿族自己养的灵兽,再没有别的东西能找到这里了。
它们在水里像透明的管道,只有灵兽和修士穿行而过时才现身。无数法阵悬浮着叠在一起,根本看不清什么是什么——尤其那醒龙不是从法阵中穿行,而是从一点跳到另一点,瞬移而过……修士灵感被触动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醒龙影子里的奚平第一个法阵还没辨认完,后脊突然一凉,他断然在影中对那大畜生喝道:“停!停下!”
那法阵群不是“仿佛”,它就是个捕兽网!
醒龙狂暴的长身仿佛迎面撞进了蛛网里的虫子,还在里面滚了几圈!
紧接着醒龙化作泡沫,影子也原地消失,藏在灵兽影里的奚平被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的法阵群牢牢地捆在其中,他好像全身被绑满了石头,急速被拉向海底——
不好,陷阱!
情急之下,奚平手里飞出琴弦,一道剑气打了出去,然而手指落到太岁琴上的瞬间,他就知道自己又犯了个错误。那卷裹着他的法阵斗转星移一般,转了大半圈,完完整整地将剑气弹回到了他身上。
奚平惊险地避过,险些被削掉一撮头发,一个隐形法阵趁机烙在了他手指上,转瞬爬满他全身。奚平身上泛起珍珠白的光泽,他一僵,像个定格在琥珀中的人偶,一动也不能动了。
法阵的灵线缠在他每根头发上,他身上乳白色的荧光照亮了鱼虾也绝迹的黑暗海底。
这时,旁边的海水中冒出大量气泡,将穿过其中的白光折出了五颜六色,流光溢彩的醒龙身体重新凝聚在一起,巨蟒一样的大脑袋上射出颇为愉快的目光……那是人的目光。
醒龙张开嘴,长信险些戳到奚平脸上,口吐了人话:“太岁道友。”
奚平想回答,但身上法阵闪烁,他连舌头也是僵死的。
“如果我是你,”醒龙悠然围着他转了一圈,“用借来的神通之前会三思,毕竟,余尝兄之前也是我的盟友。他的手段谁不熟呢?”
奚平:“……”
脚踩八条船的余蜈蚣。
“咱俩互相亮了牌,你就算真心想去破坏澜沧山的镇山大阵,也不会想不到我在旁边等着,动作不会这么大张旗鼓,更不会先在西楚预告。所以那必是……你们宛语怎么说来着?哦,‘请君入瓮’。”王格罗宝透过醒龙说道,“我带来的族人们修为都在筑基以上,正激愤,想让他们掉头不容易,毕竟‘含沙射影’在你手里打折扣,所以我猜你不会挑人下手。可算是把你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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