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他要再度开口,打算以太子的身份命令对方救出自己时,忽然听那陌生青年开口道:“时九。”
时轶说话时,用一种似笑非笑地目光看着他,手上戳了戳身后的鸟头。而太子殿下的目光顺着他的动作,这才终于看清,方才那对自己千抓百挠的鹤妖,此刻正停在对方肩头。
“你方才说,就是这个人对你不敬,是吗?”
太子殿下最后是被人抬进知院府中的。
他蓬头垢面,四仰八叉,被四名侍卫抓着四肢,十分不雅地一路抬进了房中,放在榻上。
而知院跟在后面,半是欣喜、半是忧愁地看着将太子带回来的时轶:“你……你是在何处找到他的?”
“走路上,踩到了。”时轶颇为无所谓地说,“低头一看,还吊着一口气呢。”
“……”知院显然已经习惯了时轶这副不讲半分礼数的模样,“那殿下他……他是出什么事了?怎的变成了这副模样?你见到他时,他便已经不省人事了么?”
“那倒没有。”时轶一面走路,一面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忽然停住脚步。
知院看见他抬起头来,朝自己微微一笑,心中忽然泛起某种不祥的预感来。
时轶笑着说:“我打的。”
知院:“……”
知院:“?”
时轶以为他是没听懂,又重新解释了一遍:“原先是没晕,被我打了一顿,所以晕了。”
“……??!?!”
知院露出一种被人踩了尾巴的神情来。若不是不远处还有人,恐怕他便要大喊出声了:“你说是你将太子殿下打成这样的?!”
“是啊。”时轶耸了耸肩,又去踢方才脚边的那颗石子,“过去的时候,好巧不巧,听见他在非议我喜欢的人。”
“他那老子不好好教,我来替他管教便是,没一剑捅死他算不错了——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知院大人双眼翻白,险些当场背过气去。
听闻失踪了整整一夜的太子殿下人找到了,刚接替了先前暴毙而亡的监正之位的监副说什么也不让叶霜一行人离开,称他们是自己千恩万谢的大恩人,不仅赶走了满城妖魔,还救下了太子殿下,一定要让他们一会同自己一道去面圣。
此番试炼,毕竟是代表着宗门出面。叶霜再不想留下,到底也不想拂了这凡人之主的面子,以免上善与凡间交恶,不得不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太子殿下就快要醒了!”新上任的监正激动地说,用发颤的双手翻起太子的眼睑,查验了一番,“待殿下醒来,便知道昨夜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了!”
时轶实在无意同他们争那点无聊的凡人功赏,也不开口,就那么立在太子的床榻旁,做出一副无聊的样子。
期间,叶霜不止一次地、神情复杂地向他看来。
显然,他深知此人脾性——将太子救回?伸手搭救凡人?若这是他时轶能做出来的事,他叶霜能跪下了给他磕上三个头。
果不其然,如监正所说,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太子便悠悠转醒。
太子的手指渐渐动了,双眼也随即睁开。监正一看,顿时热泪盈眶:“殿下,殿下终于醒了!”
一片“扑通”声,在场的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朝床榻上的人跪下了。
顿时只剩下两个人还站在原地。
叶霜突兀地站着,倍觉尴尬,再次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太子。时轶则百无聊赖地扒拉时九的羽毛玩,不多时,又挨了对方一口啄。
“太子殿下……”监正老泪纵横,双膝跪地前行,一路爬到了太子床榻边,“殿下你终于醒了,究竟是何人对你下此毒手啊殿下!”
太子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一般,神情一变。
他动了动嘴唇,就要开口。
却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直直地闯入他的脑海:“你敢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太子浑身一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落在床榻旁唯一一个没有跪下的人身上。
——这知院之子,不仅没有朝他毕恭毕敬地跪下,反倒将双手抱在身前,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向太子殿下微微一笑。
记忆骤然回笼。太子的嘴慢慢闭上了,浑身剧烈地哆嗦了起来。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殿下!”
“我和他可不一样,从不心慈手软。”那个声音仍在太子脑海中继续,声音的主人则笑眯眯地看着他,手中空无一物,却是摩挲着拇指与食指,“想来也杀过不少人了,再多你一个人头,也无甚在意。”
太子忽然不受控制地大叫了一声,满脸惊恐,双腿一蹬,直挺挺地朝床上倒下——在众人的大呼小叫中,今日里第三回 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老婆骂我→不敢惹老婆生气→在场的其他人,你们都得死
——
第65章 误红尘(三)
知院府中的兵荒马乱持续到了当今圣上驾临为止。
按照凡间的礼数, 断没有一国之君为了见某人而出宫的道理。可此事事关太子与妖邪,本就不大吉利,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加之要见的并非普通凡人,因此皇帝不得不一大清早秘密出宫, 由侍卫护送着, 来到了知院官邸。
一国之君的确不同凡响。即便是微服出巡, 刚一露面,院中就乌压压地跪在原地。
一旁稀稀落落地站立着的,自然便是皇帝请来的仙长。见了对方, 他们也只是略一点头, 以示礼节。
这时候,扬灵被夹在两众人里, 就显得有些不尴不尬了。
虽说他一介凡人, 平日里总和修真者打交道。但见了当今圣上,刻在骨子里的、属于凡人的东西便开始隐隐作祟,令他膝头有些发软,下意识地便想跪下。
然而,身形却没能向下沉去——有人在背后抓住了他的衣领。
扬灵一回头,便对上了身后人揶揄的神情:“你是没吃饭么?站稳了。”
扬灵:“……”
他真的没吃饭!!
时轶兴许是在场所有人里最放送的那一个。旁人或是跪着, 或是站着, 他倒好,不仅大摇大摆地坐着, 而且坐在高高的围栏上。
见那皇帝看过来,便一手拎着扬灵, 另一只手撑在柱子上, 居高临下地看回去。
皇帝:“……”
当今圣上已不知多少年没有这般被人看过了, 霎那间心头火起。
知院察言观色, 显然也立即注意到了时轶的所作所为。他吓了一跳,立刻喝道:“时轶!你这是做什么!”
时轶颇为懒散地回道:“干嘛。”
知院:“……”
知院声音压得极低:“当今圣上来了,还不快下来。”
时轶闻言,“哦”了一声,目光始终停留在一身便服的皇帝身上。
他忽然露齿而笑,冲着那皇帝道:“我又不认识他。”
话音落下,当今圣上额头上的青筋都快跳起来了。
知院:“…………”
他家老太太到底是从哪儿捡回来这么一个孽种啊!!!
说是收在自己名下当养子,可自从拜了那劳什子仙,这些年来行事愈发放肆。
养子?
都快爬到自己头上当爹了!
知院觉得不出几个时辰,自己就要被这位“爹”带着因言获罪,满门抄斩了。
时轶丝毫不以为意。他最终还是从围栏上跳了下来,顺手拍了拍身上的灰,朝着院内走去,一面朝皇帝丢下话去:“你不是来看你儿子的吗?在这杵着做什么,走了。”
周围跪伏在地的所有人都暗自倒吸一口冷气,等着皇帝发作。
自家的这位主子是最受不得气的人,平生多疑、猜忌惯了,上错了茶都得落个掉脑袋的欺君之罪。
然而等了许久,却不见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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