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里在做什么?”
一道低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打断了巷尾中这一阵鸡飞狗跳。
谢长亭回头,看见一个五大三粗、只穿了一件开叉白衫的男人站在几步之外的位置。男人头上缠了一圈白巾,胡子拉碴,正眼神凶狠地看着他们。
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当时他问冯文圣你那徒弟长什么模样时,冯文圣思来想去,来了一句:穿得像个屠夫。
男人见他回过头来,目光对上他的双眼。
不知为何,神情忽然恍惚了一瞬,接着便定定朝他看来。
一旁的时轶显然也认出了对方。
“你是神医?”他问。
神医又回过神来,将目光从谢长亭脸上挪开。他皱着眉头看向时轶,那神情好似在看一头待宰的猪:“你又是谁?你们在做什么?”
“无事。”时轶轻飘飘道,又瞥了一眼哀嚎不止的洪朗,“神医你瞧,我给你找了一门生意。”
神医:“……”
他咬牙切齿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来:“我只救凡人。”
时轶便将扬灵递给谢长亭抱着。他过去将无极拔下来的时候云起云收已经贴上了墙根,一副恨不得丢下主子、马上顺着石墙窜上去的模样。
收剑回鞘后,他指着已在谢长亭肩头昏迷不醒的扬灵:“那这个呢?你救么?”
神医目光落在扬灵手上,脸色一沉。
片刻后,他转过身去,示意两人跟他来。
作者有话要说:
时轶:护妻狂魔本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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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降长生(三)
出了巷子谢长亭才发现,原来“长生堂”就在这巷子口附近,也难怪神医会听见动静赶出来。
医馆中人满为患,见两人抱着小童进来,也少有人多看他们一眼。
神医从他们两人手中接过了扬灵,交给一位医女,吩咐她带下去看伤。
谢长亭想要跟上去,却被神医瞪了一眼:“你是信不过我长生堂的医术么?”
“……”
他只好作罢。
“这小童是你们什么人?”神医又问。
时轶答:“路边遇见的,不是什么人。”
“那这里没你们的事了。”神医很不客气道。
可等了一会,却不见两人有要离去的意思:“怎么,还杵在这做什么?”
时轶又道:“实不相瞒,我们今日也是来求医的。”
“你?还是她?”神医的目光在两人中转了转,“我不是说过了么,我不治你们这些修——”
“是我。”
谢长亭终于开口道。
神医话音一顿。
他看向谢长亭:“你是男子?”
谢长亭点头。
神医皱了皱眉,似乎没在他身上感受到任何属于修士的灵气:“手伸出来。”
谢长亭将手递过去。
神医把了他的脉。
或许是从未见过灵脉断得这么彻底、竟还活着的人,他的面色先是变化了一阵,似在犹豫。
最后还是道:“我说过了,我不救修士。”
“可我眼下已修为尽失,与凡人无异了。”谢长亭轻声道。
神医固执道:“你请回吧。”
说完,他便扭头进了内堂。
谢长亭站在原地,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碰巧这时,方才抱扬灵下去的医女回来了,见两人杵在原地,便好心道:“两位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时轶眼珠子一转,立刻摆出一副为难神色来。
“我同我夫人相识已有八年。”他低声道,“我身份低微时,夫人不曾嫌弃过我,说要与我共患难;如今他身受重伤,我却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日日,消沉下去。我怕他不久于人世,才……”
他说着,居然还带出一丝哭腔来。
谢长亭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谁要不久于人世了?
可医女听着,眼眶居然也跟着红了红。
她柔声宽慰道:“仙君莫急。我师父他向来只救凡人,并非是针对二位。”
又说:“但并非没有周旋的余地——我今日一看见这位夫人,便觉着,她很像我师父的一位故人。”
“故人?”
“是。”医女笑笑,却没有多言,“二位稍等,我去劝劝我师父。”
说完,便转身进了内堂。
片刻后,神医沉着一张脸出来了。
他向谢长亭道:“你同我来。”
时轶也跟了上去。三人离开了人满为患的大堂,进了一处僻静的院落中。
“先说好,你的灵脉我接不上。但我看你还有外伤,你是来治这个的吧。”神医一面走,一面对谢长亭说。
谢长亭应道:“是。叨扰您了。”
走进一间药房之内,神医停下了脚步。
“叫什么名字?”他问。
谢长亭愣了一下:“什么?”
神医以为他是没听清:“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连救了谁都不知道吧。”
谢长亭却沉默了。
时轶站在一旁,也是一阵无言。
……两人一路前来,万事具备,连妆容都画得天。衣无缝,独独忘了想好一个化名。
一时间无人答话,神医顿时眯起眼来,刚要说话——
“桑怀嘉。”谢长亭开口道。
神医神情原本有些不耐,闻言,却是一怔。
半晌,他再度问道:“你……你说你叫什么?”
声音竟然有些发抖。
谢长亭心中一沉。
这“桑怀嘉”是他的本名。
是他父族桑氏谋反、被赐死前,他做凡人公子时的本名。
家中一朝事变后,他便更名换姓,随了母亲姓谢。
方才神医问他姓名,他大脑空空,又想对方曾是修士,便下意识地说了这个名字。
神医见他不语,更是心生疑窦,又问:“你今年多大了?”
谢长亭沉默半晌,还是答:“二十四。”
神医怔怔看着他,一动也不动。
良久,竟是直接turnip伸出手来,想要揭下他脸上面纱。
手伸到半空,却被另一只手拦下。
“神医。”时轶牢牢抓着神医的手腕,“我夫人他不喜被人瞧见面容。”
神医声音一下提高了:“什么?你夫人?!”
“怎么。”时轶显然不知“桑怀嘉”的往事,眉眼一挑,“没见过断袖么?”
神医立刻瞪大了眼:“断袖?你说谁是断袖?!”
谢长亭:“……”
他低下头去,主动揭下了面纱,露出一张绘着妆容、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脸来。
一旁的时轶见状,也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将手收了回来。
神医正要朝时轶发作,见状,动作霎那间僵在了半空。
他望着谢长亭的脸,神情巨震。
良久,眼底竟蓄起两汪泪来。
“真是你……”神医喃喃道,“你还活着……”
他伸了伸手,像是想去碰谢长亭的脸。可伸到一半,却又顿住,像是害怕眼前一切皆是梦幻泡影,触之即碎。
谢长亭垂了垂眼。
“恕晚辈无礼。”他说,“您可是家父家母旧识?”
“你……”神医的嘴唇颤抖,“你可知我姓甚名何?”
“晚辈不知。”
神医似乎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来。
他伸手一指。
谢长亭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医馆大堂内院里挂着一张牌匾,上书五个大字,“谢氏长生堂”。
“怀嘉。”神医终于是伸手,抓了他的袖子,声音颤抖不已,“我是你小舅——你不记得我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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