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尽晚大惊失色:“什么?!”
“这,这这……”冯文圣也跟着傻了。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猛然转头:“老萧,你刚才说见过差不多的东西,是在哪里啊?!”
萧如珩张了张口。
此刻,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陌生:“在……魔界。”
“你听说过九重血眼么?魔界最深处,魔主所居之处。”萧如珩低声道,“——那里的光景,便如你此刻眼前所见,毫无二致。”
“……师弟……师弟……”
嘈杂声里,谢长亭感觉有人在抓他的衣角。
他低下头去。
赵识君方才还是惨白的面色,如今已成了一片死寂的灰。粘稠浓黑的魔血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那件事……我当真不知情……”
“我不知道……他带你回宗门,从头到尾,都在他的计划之中……我以为,他是想救你……”
谢长亭:“你快死了。”
他恍惚了一瞬。
这句话很熟悉。
对方似乎也曾对他说过。
赵识君点了点头。玉剑钉死了他的心脉,此刻他已是奄奄一息,回天乏术。
“闻竹负你,我亦负你。可我和闻竹,那时……都是真心想要救你……”
他挣扎着,继续道。
“不论你信不信,师弟……那时……我也曾……真心喜欢过你……不掺一丝杂念……”
“到底是……有缘无分……”
谢长亭闻言,眉头轻轻一皱,不着痕迹地向后退开一步。
赵识君面上顿显痛苦之色。
片刻后,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生生拖着身子,朝前爬来。
可玉剑分明已钉死在地上。
如今,又随着他的动作,一寸寸刺入他的骨肉之中。
“快走……快走……现在走还来得及……”魔血不断地自他的口中淌下,“让时轶,带你走……他绝对还能走掉……你不是,师父的对手……那些书信……都是他亲手所写……并非是我伪造……”
“他威胁我,不这么做……他就要取你的性命……这十六年,都是这样……他一直,操纵其中……我的魔脉、魔念,皆拜他所赐……做了太多错事,却又逃脱不能……”
“有些事,我说不清……时过经年,方幡然醒悟……”
“骨头……”赵识君已是气若游丝,“他想要……你的……骨……头……”
谢长亭像是终于动容。他神情一顿,道:“别说话了。”
赵识君听了,摇了摇头。
他的身后,已拉出了长长一道血痕。
“师……弟……师……弟……”
话音从他那副漏了风的身体里一点一点传出来。
“这条命……我……还给你……了……”
一切都戛然而止。
赵识君浑身一震,那只举在半空、想要再去抓谢长亭衣角的手猝然顿住,无力地垂落在地,不再动作。
他死了。
谢长亭看向他青白色的右手指尖。
有什么东西正在其中挣扎,似乎想要从那里钻出来。
谢长亭弯下腰去,抓住了一根正在蠕动的、金色傀儡丝的线头。
而后,从赵识君已经没有了动静的胸口处,牵出了一枚月牙形的、青绿色的坠子。
玉坠是仿的,模仿得很蹩脚,表面坑坑洼洼,像是自己一刀一刀刻出来的。
谢长亭默然。
手中的傀儡丝仍在挣扎。
主人死了,它的生命却并未就此终止。
“谢长亭。”身后忽然传来呼唤。
时轶走到了他的背后,一只手从身后绕了过来,有些置气、又不容置疑地,将他朝自己拉了过去。
“过来一点。”
不用开口询问,光听语气,就知道他又不高兴了。
谢长亭松开了手。
于是那枚模仿得如对方心意那般拙劣的坠子,又落回到了赵识君的身上。
同时,他有所感一般,抬起头来。
——血色光影间,一道人影正高高立在云头。他衣袖飘飘,乌青的发丝垂落脸侧,神情淡漠地垂头,如神一般凝视着脚下仓皇而无措的众生。
而此时此刻,他的左眼正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血红色,与四周血光交相辉映。
那是一只魔眼。
一只真正的,魔的眼睛。
时轶微微仰起头来,感慨出声:“难怪了。魔主之眼遗失这么多年,竟藏在赵著的手里……不对,应该说是他的眼睛里。”
见微真人赵著负手立于云端,视线遥遥落在那条露出突兀白骨的断腿上。
许久,他微微一笑,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三万零八百六十九。”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肯定是boss啦,应该很好猜
第88章 挥碧剑(一)
谢长亭:“你早知道今日他会来?”
时轶偏过头来, 看了他一眼:“你看起来也半分都不惊讶嘛。”
谢长亭:“……”
谢长亭:“那些书信上的亲印都是真的。我猜到他是故意假借赵识君的名义,引你我前来。”
“嗯。”时轶道。
说完之后,他沉默了一阵。
与二人的镇定形成鲜明对比的,周遭的一切全然乱套了。散修们在结界之中来回冲撞, 一旁旋尘几人只得开了法阵, 将他们从自己身边驱开。
拥挤之中, 有的人被撞向血肉墙壁。于是在一阵阵的尖利大叫声中,又有三人被那些血肉吞噬了进去,命丧当场。
混乱之中, 谢长亭注意到, 他舅舅、萧如珩以及冯文圣几人挨在一处。萧如珩此刻正撑开一个小法阵,以免被散修们撞进结界上。
谢长亭脸色微沉。他拔出无极, 任由它脱手而去。湛蓝的荧光自剑尖洒落, 铺在结界边缘,将慌乱的人群与其隔开。
余光朝云端上的人瞥去,对方并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也没有丝毫出手阻拦的动作。
谢长亭也没有开口。
现在的人群太混乱了,不论他说什么,他们也听不进去。况且, 这里有许多人并不会听信他的言语。
兴许, 他们反倒更信站在云端上的那一个人。
“——所以你明知道他今日要来。”时轶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为什么还来?”
谢长亭停下手中的动作。他道:“如若他真想杀我, 他早该杀了。”
“你觉得他不想杀你?”
“是我想杀他。”谢长亭道。
于是时轶又想起那些散修口中的“战书”来:“听说你曾经还给他下过战书?真的假的?”
谢长亭的身形僵硬了一瞬。
良久,生硬道:“他没接。”
时轶不吃他这转移话题的一套:“是为了我么?”
“……”
“看来还真是。”语气渐渐染上笑意。
谢长亭:“你能不能别问了。”
“怎么了, 问不得么。”时轶微微拖长了语调, 带着一点眷恋的意味。
四周嘈杂无比, 散修与大能皆乱作一团, 他却是置若罔闻,只是将头轻轻靠在谢长亭肩头。
时轶偏着头,目光上扬,与云端上负手而立的见微真人对上。
凝视着那只血红的魔眼,他微微一笑。
见微真人从来平静的神情,几不可见地出现了一丝裂痕。
“哪怕是骗我的,也好啊。”时轶轻声说,“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不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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