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方便沟通,沈扶玉走过去,搭在了他的手上,把心有灵犀的阵法打开了。
“草乌,”沈扶玉顿了顿,道,“我没有想到你会那样做。”
草乌平静地反问道:“师兄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
沈扶玉哑然,他垂了垂眸,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住了。
草乌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师兄,我知道。那会儿你是没有办法,你不杀危楼,一旁的百姓就会受伤,所以选择了牺牲自己唤醒危楼。”
“只是……”
“师兄,你在为了他们慨然赴死的时候,有没有那么一刻,想起来你答应过我的事?”
那年,山上来了一个白衣少年。
这儿偏僻得紧,两人都没想到会看见对方,对方给他点了点头,草乌转身离开了。
兴许是知道仅不过一面之缘,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介绍过自己。
草乌原以为沈扶玉会像之前误入山林的人一样,找到路便离开了,不曾想对方在这儿待了很久。以至于采药时,偶尔能看见他。
对方也不说话,整日就坐在树上发呆。
他生得好看,气质非凡,又背负双剑,一看就不是寻常人。草乌不愿跟他产生过多交流,偶尔看见时,对方跟他礼貌招呼,他也只是视若无睹,没回礼。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草乌把草药全都收进来时,看见对方还站在雨里,瓢泼大雨打湿了他的衣衫,一道闪电亮起时,草乌看见他捂着眼睛在哭。
草乌只看了这一眼,转身回了屋。
次日,这白衣少年就消失了。
一连好几天,草乌才看见他又回来了。真奇怪,对方明明还是穿得那一身白衣,草乌就是觉得他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草乌感觉得没错。
对方回来后,就不坐在树上发呆了。他跑到山涧中,一下又一下地舞着手里那把雪白色的长剑。
山泉湍急,他就站在水里,不知疲惫地挥舞着,似乎是在练习什么。
草乌看了一眼,不知详情,也不愿了解,还是没跟他说过话。
不过草乌的屋子后面就是山泉,他每日清晨起来、晚上临睡前,都能看到对方在练习。
无趣。
但是美人舞剑,也挺养眼。
偶尔草乌一日无事时,就站在窗口看他舞剑。
草乌隐约明白,对方似乎是在和山泉对决。
草乌想,这也是个无聊的人。
这天,草乌照旧去山上采药时,不慎跌进了一处谷底,他扭到了脚,四周也没有藤蔓,爬不上去。
又逢秋雨连绵,下起了雨。
草乌四处看了看,发现对面有一处凸出来的山石,似乎可以避雨。
他慢吞吞地爬了过去,眼下天已经黑了,他便准备先在这里凑活一晚。
当然,若是运气不好,命丧于此也是有可能的。
草乌脸上丝毫不见慌乱,他平静地看着漆黑的雨幕,闲靠在了背后的巨石上。
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样子,反倒越下越大,秋风萧瑟间,草乌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风雨卷动,天光越来越暗,高大密集的树木压下来,很快便连成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草乌静静地看着,他扭伤的脚踝很快泛起了灼热的疼痛,他浑然不觉,依旧一动不动。
因为背笼打翻,采摘好的草药落在了泥泞中,不出所料地话,是不能用了。
生死有命。
草乌正这么想着,漆黑的夜里却倏地燃起一道火光来。
草乌一愣,那火光却在他愣神间,认了主般直冲冲地朝他飞来。
——不是。
临得近了,草乌才看清,不是火光在飘,是有人用蓑衣给火把挡着雨,正朝他跑来。
“你……”看清来人,草乌更愣了。
是那个白衣少年。
“你在这儿啊,”对方温柔地笑了笑,把斗笠和蓑衣全都给了他,“让我好找。”
草乌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找我?”
“是呀。”对方坦荡应道,旋即蹲下身去帮他捡掉落在地上的草药。
泥泞溅满了对方的衣摆,草乌拿着他的斗笠和蓑衣,没有穿,只是问:“为何?”
对方头也不回地答道:“你之前,用过晚膳,总会悄悄在窗前看我练剑,今日你没来,又是大雨,我便猜测你是不是遇见山难了。”
“不是这个……”草乌看着他被雨淋湿的乌发与白衣,手用力到几乎青筋暴起,“你为何会来救我?”
对方正好把最后一株草药捡到了背篓里,一手提着背篓,一手便想来扶他:“因为我猜你有难。”
“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草乌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也没察觉出对方居然把自己给扶了起来。
对方把斗笠从他紧攥的双手中解救出来,笑了一声:“你拿着不戴做什么?”
而后给草乌戴到了头上。
对方看了看这瓢泼的大雨,犹豫了一下,转身神神秘秘地给草乌道:“雨太大了,我不认识路。所以呢,为了我们能够安全回去,我要破个戒,你不许告发我。”
草乌抬抬眸,破戒?
“不说话,那便是同意了?”对方同他对视一眼,雨幕中,火苗似乎跳进了对方的眼眸中,一闪一闪地,格外明亮。
话音刚落,草乌便看见对方一直舞着的长剑倏地自己升了空,剑光明亮,把每一根雨丝都照得一清二楚。雨势磅礴,很快浇灭了火把。
“小心一些。”对方轻声提点了这么一句,转而握着他的肩膀,一跃飞身上了剑。
草乌呼吸一滞。
对方踩着剑飞入空中,左右看了下,找到草乌的屋子后,方才拉着他去了飞了回去。
“好了。”对方笑了一下。
他飞得又高又快,却意外得很平稳。
草乌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你是修士?”
“是,”对方笑了一声,额前发丝掉落一滴晶莹的雨滴,“我派不许在外动用灵力,麻烦你帮我保密了。”
那时草乌才知道,对方名叫沈扶玉。
出于礼貌,草乌也给他说了自己的名字。
“草乌?”沈扶玉似乎是有些惊讶,“这是株草药的名字吧?”
草乌应了一声,坐在板凳上,找出红花油,给自己按压扭伤的红肿脚踝。
见他没事,沈扶玉这才拿着剑又走了出去。
“你去做什么?”草乌下意识问。
“练剑,”沈扶玉没回头,晃了晃手里的剑,“我今日的剑法还没有练完。”
草乌不知说什么,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入了雨幕中。
次日,雨过天晴,拜昨夜那场雨所赐,草乌发起了高烧。
沈扶玉站在他的窗口,从外往里看,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草乌昏昏欲睡,不太想搭理他。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瓦罐盆勺叮叮当当的声音,很快,屋里弥漫起一股难闻的草药味。依草乌的经验,入嘴会更苦。
“喝药吧。”沈扶玉温柔的声音传来。
草乌头疼欲裂,几乎睁不开眼,那勺草药就这么喂到了他的嘴边。
应该是放到温凉了。
不烫嘴,却更苦了。
没由来地,草乌想到了自己已经逝去的爹娘。
等到清醒的时候,草乌才发现自己的锅台黑了一大片,他看向一旁的沈扶玉。
沈扶玉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歉然:“……我不太会用。”
草乌:“……”
“罢了。”怎么说沈扶玉也是救了自己,草乌还不至于恩将仇报,生这点小事的气。
只是这砂锅确实让沈扶玉熬坏了底,看来对方是真的不太会控制火候。
“我要下山去买个砂锅。”草乌给沈扶玉道。
沈扶玉坐在凳子上,闻言,歪了歪头:“可以给我带碗甜水来吗?”
草乌本想说不行,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沈扶玉坐那儿歪头直勾勾看着他的模样很像一只乖巧的小猫,跟之前可靠温柔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他默然,扭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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