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云锦书下意识问道。
“沈仙君,”老头笑着拄着拐,慢悠悠地往绛月剑的方向走去,“七夕时,买了我所有的酒呢!”
“听闻沈仙君不爱饮酒,真是麻烦他啦。就当我报答他吧。”
沈扶玉看着那老人一瘸一拐地走向绛月剑,提高了声音喊道:“不要去,不要去!”
他自然是在做无用功。
那老头很快走到了绛月剑前。
绛月剑被泊雪插在了桃花林前,血红的剑身黯淡无光,但见过的人都知道,这把剑有着多么可怕的力量,会爆发出多大的剑光。
由六界三大灵火锻造而成的天下第一剑。
让沈仙君一剑成名的绛月剑。
老头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买他酒的那人就是赫赫有名的沈仙君,他给自己的买酒钱叫他多苟延残喘了这几个月。
也该到时候了。
老头想,便当是报答沈仙君了。
菩萨啊,显显灵吧。让沈仙君这般心善的人,再多活一些时日吧。
沈仙君爱苍生,苍生也爱沈仙君。
老头深吸了一口气,拐杖一扔,义无反顾地将脖颈撞在了绛月剑的剑身上。
沈扶玉眼都红了:“不要!”
绛月剑感受到了血气,剑光闪了闪,它好像听见了沈扶玉凄厉的呼声,剑光一亮,剑身倏地燃起气势汹汹的火焰,很快便将老头的尸体吞噬殆尽。
火更大了些。
“有用!”雪烟一惊。
可是绛月剑的封印似乎只是松动了些许,并没有彻底解开。
泊雪幽幽地提醒他们:“要解开绛月剑的封印,只靠那个老头可不行哦。”
其余人警惕地看了泊雪一眼。
“沈仙君待我们极好……”有人想跳火,“上一世我们也确实对不起他。”
“真的要跳吗?那就死了呀……”
“可是活着也会被那个魔头弄死吧,不如赌一赌沈仙君?”
“沈仙君真的还活着吗?”
“一定要跳吗?”
“我,我,”死亡的恐惧叫杜灵侠连连后退了几步,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一咬牙,直愣愣冲进了火里,“我也要成为救沈仙君的英雄!”
火光吞噬了他,火势更甚。
“谁爱跳谁跳,反正我不跳。”吓得一个乞丐连忙朝反方向跑去,可他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他站在原地,站了许久许久。
他转过了身,泪流满脸:“可是除了沈仙君,没有人会救我了。”
他一闭眼,跑步间有几分慨然赴死的大义凛然感。
沈扶玉几乎要昏厥过去,他拍了拍结界,想要冲出去,声音绝望沙哑:“不要!不要跳了!停下来!”
结界把他们隔绝成了两个世间,外面的人完全听不见沈扶玉歇斯底里的喊声。
王心慈一咬牙,主动站了出来,她道:“大家!”
她提高了声音,掷地有声道:“这魔头觉得我们自私自利,忘恩负义,低劣弱小,他燃起这把火,就是要看我们第二世再次背弃沈仙君!”
“我们没有妖魔鬼族的力量与修为,但是我们有骨气!”王心慈眼神明亮坚定,“铮铮铁骨,宁折不弯!我们不强大,但我们依旧顶天立地!”
“他以为他这样可以摧毁我们,他是痴心妄想!”
王心慈说完,转而朝火海奔去。
自她之后,镇民们也相继一个接一个地朝火海跳去。
沈扶玉不停地拍打着结界,他的双手的掌心都鲜血淋漓,却浑然不觉,他像是一个被人勾去了魂魄的木偶,麻木又僵硬地盯着绛月所在的地方,绛月剑发出的火焰好烫,好似烫穿了结界,烧得他的眼睛生疼。
“不要、不要、不要……”
沈扶玉像是一头困兽般发出痛苦又无力的呜咽,他跌落在地上,他竟分不清是心脏的痛随着血液流入了四肢百骸,还是身体的痛苦一路挤压了心脏,他呕出了一口血,鲜红的血液吐了前襟。
火势越来越大,很快便蔓延到了姜应等人的面前。
火光映出了他们坚定又柔和的身影。
“再给你打一次配合吧,我的天下第一小公主。”姜应笑了笑,跳到了火焰面前,像是在给沈扶玉说话似的。
草乌撤去了阵法,行动自如,他走到了火焰前,没说话,但是眉眼柔和。
“大师兄!”云锦书眼眸明亮,看着中间的绛月剑,见剑如面,“桃林烧坏啦,你再变一次桃花出来吧!”
“大师兄,”雪烟笑道,“遇见你真好,下辈子我还要跟你做同门。”
“师兄,”祝君安眼眸柔和,“我这次会勇敢一些。”
“哥哥!”沈千水更活泼一些,“谢谢你呀。我喜欢千水这个名字,也喜欢沈这个姓。”
他们顿了顿,手拉住了手。
姜应垂了垂眸,轻声道:“同舟共济,生死相依。”
火光旁,清霄派山脚下的巨石依旧巍然不动地立在那里,上面“敢为天下先”的字样闪闪发着光。
一瞬间,他们福至心灵,起身齐齐跃入火海中。
敢为天下先!
他们直愣愣的下坠的身体像是一根银针般刺入沈扶玉的头顶,沈扶玉眼前一黑,目眦欲裂,崩溃喊道:“不要!”
他为人称赞的冷静与温柔好似随着那几个身影一并跳入火中,被烧了个彻底。他动了动唇,火舌又大了些,火光跳映在他的脸上,沈扶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猛地栽倒在了地上,束发的玉冠随之掉落,他的头发狼狈地披散开了。
沈扶玉抽噎了几下,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出来,又缓缓地汇成了一条水流,落入了地里。
一时间,百般情绪,只化作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啊啊啊!”
心脏传来的疼痛教他难以忍受,他跪在地上,只能可怜地弓起背,将自己蜷缩起来。他的十指扣在地上,全身都在发抖,什么都没有了,他的师门、他的师弟师妹、他的师尊、他的长老、他的爱人、他的朋友、他的哥哥……这个偌大的世界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就像年幼时整个村子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又变得孤独起来。
他孤独着来,曾热闹一阵,又将孤独着离去。
“啊啊啊——”沈扶玉的指尖被粗粝的石子渗入,但他已经感知不到疼痛了,他明明已经及冠多年,此刻却像是一头失去了庇佑的幼兽一般可怜地喊叫道,“救命啊……”
不要跳、不要跳、不要跳。
沈扶玉急火攻心,又是吐出了一口血来,血液迸溅得到处都是,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醒来后还在仙船上,池程余和温沨予在吵架,偶尔讨论草乌和乌龟谁更快一些,雪烟、祝君安和沈千水在讨论哪根发簪好看,姜应还在拿着扇子故意寻危楼和凤凰的开心。
沈扶玉呜咽了一声,痛苦地看着绛月的方向,他喊道:“危楼……”
救救我吧。
谁都好。
“姜应……草乌……锦书……程余……”
救救我吧,求求你们了。
“雪烟……君安……千水……沨予……”
救救我吧,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扶玉跪在地上,抱住了头,他的衣襟上已经满是鲜血与泪水,狼狈得再不复往日风光霁月的模样。
“别丢下我……”沈扶玉喃喃道。
他想起昔时那魔修血屠沈家庄的事情了,彼时他躲在巨石后面,正如此时他被挡在泊雪的结界里面一样。
“哈!”沈扶玉大笑了一声,一偏头、一闭眼,眼泪又甩出去几颗。没了发冠,乌黑如瀑的长发散落下来,有几丝凌乱地粘在脸上。
原来幼时的独活,他从未释怀过。他从未原谅过自己幼时的无能与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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