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维怎么会自杀呢?
刘晟根本想不通,自己满足章维的一切愿望,给他买车买房,给他弟弟住最好的公寓,为什么他还要走极端?
疯了一样把人送到医院,侥幸捡回一条命,但失血过多一直没有苏醒。
方邵扬赶到时刘晟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章维,双手紧紧握着那只完好无损的手。
“出来。”
刘晟没反应。
方邵扬静了两秒,把他从椅子上猛地扯下来,拽着他的头发拖出病房。走廊里空无一人,他的拳头狠狠打在肉上,没几下就把刘晟打得口鼻冒血。但刘晟完全不还手,瘫到走廊的水泥地上如同丧家之犬。
急诊大厅嘈杂喧嚣,病房寂静如同坟墓,走廊里只有沉重急促的呼吸。
方邵扬放开刘晟,后背全是冷汗。走到探视窗口,章维面无血色地躺在惨白的床单上,仪器有条不紊地发出轻响,证明这个人还有一口气在。
差一点。
今晚差一点他又失去身边一个重要的人,而他本来有机会阻止这一切。
方邵扬现在才明白,原来晚上章维说那些话是最后的几句交待。章维决定要走了,知道再也见不到了,所以才把肺腑之言说给他听。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他弯腰撑着膝,双腿发僵,胸闷得犹如在水下。站了很久之后才拿上手机走到急诊大楼外,久违地决定抽根烟。
—
贺峤睡得很早,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模模糊糊的不知道几点,枕边的手机忽然连着震了很长时间,来来回回总有五六分钟,终于把他震醒了。
他没有看,闭着眼睛接起来,嗓音含糊地应了一声。
电话里很安静,只有风的杂音。
他把手机拿下来,光线刺得眼睛眯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发现上面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哪位。”
寂静半晌,那边传来打火机点火的声音。
他皱眉,觉得是恶作剧,正要挂断却听见熟悉的嗓音:“是我。”
心像是被什么人的手捏了一下。
贺峤神志一点一点变得清明,在这种寂静跟昏暗中最先想到的是:他不是不抽烟吗?
“吵醒你了?”方邵扬明知故问。
短暂失神后贺峤镇定下来,回答客气又疏离:“这么晚打来,有什么事。”
方邵扬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周围安静得出奇,就连一开始的风声都渐渐小了,每吸一口烟那种细微的动静都能顺着信号爬到贺峤这边。
“没什么。就是有点想你了,想听听你的声音。”
明明下午才闹得不可开交,在那么多人面前让他丢了颜面,晚上他突然又像没事人一样打来说这些话。
方邵扬,你到底想干什么?
贺峤无声地摇了摇头,想摆脱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迷茫。
他不肯说话,方邵扬好像一点也不意外,若无其事地问:“还在发烧?下午听你一直在咳嗽。”
“我的事不用你关心。”
“嗯。”方邵扬情绪异常平静,声音跟下午比也完全不同了。前两次见面时的急躁全都消失,只剩那种熟悉的、界于青涩跟成熟之间的感觉,接近往日的方邵扬。
贺峤收紧膝盖:“没事我先挂了。”
“笔找到了。”
他怔住。
方邵扬被烟呛了一口,仓促地咳嗽起来,咳完后才说:“章维帮我找到的。明天我拿去店里问问,应该还能修好。”
已经扔掉的笔他竟然又找了回来,而且还要郑重其事地拿去修。如果只是做做样子,似乎没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难道他真的很在乎这支笔吗?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话题又进行不下去了。方邵扬不得不像唱独角戏一样自问自答:“那天过去怎么没看见悟空?是不是还在住院。”
贺峤终于施舍般嗯了一声。
方邵扬很珍惜地把这个嗯字接起来,几乎没让它落地:“具体是什么病?怎么治了这么久还没治好。”
“病毒性肺炎,需要定期做雾化。”
“病毒性肺炎……”方邵扬低声重复了一遍,手指在手机上敲击,应该是在查相关的信息。
指腹轻敲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贺峤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契机告诉他自己真的要睡了,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好不容易将嘴唇张开,又听见方邵扬问:“它肺里有积液吗?”
“……有。”
“多吗?”
贺峤不想再继续下去,看着脚边的被子:“改天你去看它的时候自己问医生吧,不要问我了。”
方邵扬顿了一下,问:“你准我去看它?”
看,他又直蹬蹬地跳进了这个人的陷阱。贺峤撇开头,冷硬地说:“你不用故意试我,它是你的狗。”
“离婚的时候判给你了。”这种玩笑一开,好像他们真的就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怨偶,分开后讨论着彼此间最后一点联系。
在他恼羞成怒之前方邵扬又换了话题:“你在自己家?”
“否则你觉得我在哪儿。”贺峤语气不善。
“自己一个人?”
“跟你有关系吗。”
“我过去找你。”
他一秒钟警觉起来:“未经允许私闯民宅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方邵扬却忽然如释重负:“你别害怕,我不过去,我就是试试你。”
“你是不是——”
贺峤想问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结果他又接着道:“你怕我,说明你是一个人在家。”
嗓音很低,毛绒绒的,像狗。
以前他就是这样的么。
贺峤坐在床上,无所适从地陷入回忆。
方邵扬一向赖皮,爱耍小聪明,尽管两年前远不如现在这样蛮不讲理。那时的他十足的莽撞,十足的热烈,每天都神采飞扬精神奕奕,开着一辆二手奥迪满大街横冲直撞。
电话那头的人轻轻吁了口气,像是把烟掐了,声音更近也更沉。
“那个戎跃。”方邵扬问,“他对你好吗?”
淡淡的涩从心口蔓延开来。
时间会改变许多东西,但一个人骨子里的东西改不掉。比如热烈、率直,和对另一半的占有欲。
贺峤没有出声,侧着脸伏到膝上。
方邵扬忽然也变得缄默,大概是自己在推测答案,半晌才再度开口:“应该很好吧,至少比我对你好。”
贺峤张了张嘴,什么都还没有说出来,他又说:“我对你不好。”
以前他对他的确不好,那么多的不好,不仅欺骗,还有忽视,甚至在床上也不温柔。方邵扬不知想到什么,徒劳地自我检讨:“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对,是我辜负了你。”
这句话贺峤等了很久,今天忽然一下等到了,心底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波澜。大约他们其实早就心知肚明,所有事都是方邵扬一个人的不对。而方邵扬也知道,只是嘴上不肯认输而已。
远远的有衣服摩擦的声音,手机还在地上嗑了一下,方邵扬的嗓音忽然变得更开阔。
他应该是就地躺下了。
“那个戎跃,他是做什么的,也是开公司做生意的?”
贺峤嘴唇掀了掀:“医生。”
“嗯?”方邵扬似乎很意外,但马上就又恍然,“想起来了,章维告诉过我。”
“医生好,以前你就老生病,有个医生在你身边什么事情都方便。”
贺峤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了,四肢微微发麻,大概是坐的时间太久。
一根烟的时间早就到了,两根、三根也到了,这通电话像是从两人的生命里偷出来的,天一亮就要还。
“以后你别再去酒吧了,”方邵扬嗓音发干,“跟他固定下来。”
之前酒吧那一夜发生过什么,他们虽然知道但从来没有挑明,刚才方邵扬这样说,等于承认那晚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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