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原曜坐在床沿,没什么表情。
从搬进来的第一天开始,他就看得出来,书桌、凳子,全是新的,包括床也是专门有人收拾过的。
原向阳说,这些都是岚姨和许叔拜托熟人提前就收拾好了的,那段时间可能许愿被疫情憋疯了,解封后天天出去撒欢、出去野,也没进客房,没把这些小变动放在心上。
许卫东微微一点头,心里已经对这俩孩子水火不容的关系猜了个大概,又感觉不是那么回事儿,继续道:“许愿知道你爸是干什么的吗?”
原曜愣了半秒,随即坦诚回答:“我没告诉他。”
“怎么不说?”
“我觉得没必要说。”
“嗯,这些事得你自己决定,”许卫东打量了一下这个干净整洁的房间,忽然就想起原向阳了,叹一口气,道:“你爸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从广西回来,估计这会儿都一口南普了吧。那天我给他打电话,他还说让你抽空去看看你妈。”
原曜沉默半晌,点头:“好。”
答应得倒是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如果不是他爸妈真的离婚了,他有时候甚至会怀疑原向阳也会不想认他。
夫妻本是心连心,他们之间根本不该有关于孩子的某些秘密。
原曜永远记得初中时,妈妈自私翻阅完他手机网页浏览记录后的表情,震惊、愤怒,甚至是从喉咙呼之欲出的恶心。
他在妈妈超强的控制欲下感觉到窒息,又在成长的年岁中悲哀地看着自己身上倒映出父母的影子,那些不好的东西像岁月的藤蔓,是原生家庭给予的宿命,紧紧缠住他的脚踝,把他往深水区拖拽,他得靠自己拼命扑腾才能浮得起来。
他对许愿的控制欲是不健康的。
面对兄弟的儿子,许卫东也有许多说不出口的,父辈给予小辈的话,他望着已经逐渐成长为一个男人的原曜,压低了嗓门,带着些小心翼翼:“那叔叔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和许愿,是真的合不来?”
“我不讨厌他。”原曜说。
“讨厌,这些队友会不会玩儿啊?”
听外面没什么动静,许愿还以为他爹妈出门遛弯儿了,放低戒备,把电脑给按开要打游戏,还设了闹钟打算放松一会儿。还真是一两个月不吃爸妈做的饭就想念爸妈的菜,几天不玩儿游戏就想念队友的菜了。
他刚刚选好英雄开局,房间门被敲响了。
“进来!”
喊完这一嗓子,许愿第一反应是收键盘关电脑,但他还是回头望了一眼,发现是原曜,松了口气,一边操作一边问,“怎么了?”
连麦队友问:“谁啊?”
“我儿子来了。”许愿说完,感觉耳旁一阵风,马上缩了缩肩膀。
果然,一个小抱枕砸到了背上,不疼。
许愿“哎哟”一声,头戴式耳机被自己吓得掉了,扶好耳机继续打,回头看门口也没人了,原曜跟幽灵似的,出现一下又消失。打着打着,他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以前自己和好哥们儿连输了一把是谁的锅都能打起来,赢了是自己带飞输了是对方菜,现在打游戏的时候被这么一砸,许愿却完全没觉得烦。
“……”
神啊,我不会来真的吧。
他动了动喉结,紧张地抿了一口冰水。
本以为水的凉度能让内心的燥热降下来,结果丝毫没有半点儿作用。喝完水,因为他开小差,直接被击杀了。许愿趁着这死掉的时间间隙,决定拿一个最铁的兄弟做实验。
他抓过手机,点开顾远航的微信。
打了个字后,他又添两个字掩饰自己的尴尬。
许愿:——宝。在吗?
阿航那边隔了几分钟才颤抖着回复了一串问号:——?????
然后许愿继续打游戏,没空搭理顾远航。
顾远航又发消息来:
——怎么了,宝贝!
——谁欺负你,哥哥替你报仇。是不是原药?
咦,怎么觉得有点恶心?
许愿望着“宝贝”那两个字陷入沉默,没想到有点儿无法接受被这么叫。估计顾远航也被自己喊得毛骨悚然,平时不是叫愿愿就是叫死狗、sb的,什么时候叫过宝贝、宝这么黏糊的啊?
看了一眼又被击杀的自己,许愿叹一口气,给顾远航回:
——是曜!!!
第n次。
许愿已经是第n次纠正这个字了,顾远航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打字图个方便,怎么快怎么来,结果偏偏许愿这轴人每次都要跟他较真儿。
他有点想不明白,于是连发了两条微信过去戳许愿的痛脚。
——靠?
——原曜又不是你老婆,你那么计较干什么
“……”
被这两条消息惊得瞳孔地震,许愿第一反应居然是在想,怎么不是了?
他和原曜同吃同住还是同学,还互相给对方买早餐,还有天台作为约会地点,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让原曜当老婆!
一米八七,一百五十多斤的老婆。
好可怕。
许愿打了个寒颤,想一棒槌敲在自己脑门儿上让自己醒醒,再拨通电话过去骂了顾远航一顿,言辞也很勉强,无非就是小尖牙露出来狐假虎威,说以后不许说这种话了,要是被原曜看见了阿航别怪他心狠手辣我救不了你!
顾远航还觉得挺好玩的,跟许愿说,男人么,不服就干,谁怕谁啊,整座凤凰山就你个怂包最怕他。
“我才不是怂包。”许愿不认。
“原曜可不这么觉得。”顾远航理性分析。
朝椅背上仰了仰身子,许愿尽兴地伸了个腰,嗓音也慵懒着,“你少背地里说我们原曜坏话。”
“我们原曜……”顾远航听许愿话说得特别自然,也不知道他是抽了哪门子风,惊得一身鸡皮疙瘩,“有本事你当着他面这么喊啊?”
“那还是算了,我是怂包。”
想了想那张零下二十四度的脸,许愿无言以对,非常丢脸,心想还不止我呢沙盘也怕他啊,给顾远航狂发二十个炸弹表情,毫无半点威慑力,不起作用。
顾远航还说,沙盘有次在街道外的墙根儿边撞见了一次原曜抽烟,之后便对大哥哥那颓废厌世、桀骜不驯的装*逼样子佩服得五体投地,临阵倒戈,简直快愿意当原曜的小弟了。
有次沙盘在家属区公交站牌底下叼了根狗尾巴草,学原曜,被沙盘他妈揪着耳朵骂了半把个小时。
家属区位置比较隐蔽,从三环外进来还要走几十米长只能过车的羊肠小道,许愿记得小时候道路还挺宽敞,这十来年无人专门看管打扫了,草堆长得杂乱,有些植被窜了人腰那么高,倒还是挺隐蔽的一处地方。
许愿对香*烟是真不太感兴趣,觉得那味儿呛,难闻,给顾远航下了通牒,说你别跟着原曜学。
顾远航从鼻子里笑了笑,说:“我学他干什么?”
许愿撇了撇嘴道:“你别碰烟。”
知道发小就是个心软病的操心命,顾远航也不多说了,点头连忙说知道知道瞎担心什么?
原曜来家属区有两三个月了,像忽然出现在许愿身边的定海神针,占了自己的位置,顾远航心里有点吃不得味儿,不太看得惯他,却又有点犯怵。
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学习又紧迫,不容自己多想。
挂断电话后,许愿对着已经结束的对战详情界面发呆,突然觉得这些数据像一团乱码,他有点看不懂了。
他满脑子都在想,什么时候可以也对原曜说出这样的话呢?
他一定好好说,轻言细语地劝,说能不能不要抽烟啦。实在想抽也行,等再大点儿再碰这些东西呗,现在还没完全长大呢。
他也想不明白,原曜这人对自己在酒吧接烟的反应那么大,怎么换他自己就能了。人都说借酒浇愁,烟也消愁,他或许是有很多不开心的事情吧。
其实在原曜那儿,抽烟确实是一种发泄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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