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过后。
“老子给你寄个广西特产你能激动成这样?课都不上了还去翻墙!你是不是以为你爹我要挂了,跑去奔丧……”
“……”
突如其来的陌生来电把原曜听懵了。
电话那头传来青年男声:“原哥原哥!你训孩子干什么,他也是因为担心你啊!哎呀,我们说不得这种话,晦气。”
“爸。”原曜喊了一声。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原向阳又道:“哦对了,这几天要出任务,提前给你说生日快乐。”
原曜怔了一秒,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日期,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几天就要满十八了。
“谢了。都还好么?”他问。
“好得很,没受什么伤,就是吃得不太好,”原向阳低头看一眼自己也掉了灰的盒饭,再看一眼潇洒离去的卡车屁股,恨不得把这条修不好的路给封了,“最近考试考得怎么样?”
“我考得挺好的,上次月考年级前十。”原曜答。
原向阳一听儿子成绩,后悔自己没把听筒开到扬声,又想在队里炫耀,便提高了音量:“好就行,好就行,年级前十可不是谁都能考到的!等明年考个你喜欢的大学,我就回来了。”
周围一起蹲着吃盒饭的同事全笑起来,哎哟哎哟地起哄,说原队又在这里拉仇恨了,怎么我家小子就只能考吊车尾啊?
原向阳都来不及和原曜说话了,眼尾笑出一道道皱纹,说我儿子当然随我。
原曜也笑了,问道:“元旦回不来?”
“人民需要我啊。”
“明年夏天回来给我办升学宴么?”
“那你得先给我接风。”
“没问题。”
打完电话,原曜还有些没回过神。
上次原向阳打电话过来报平安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那天他淋了一身的雨去给许愿买零食,身后乌云和狂风在一同吼叫。
原曜低头,看自己手里的快递包裹。
包裹上的寄件人写的是“姜*”,寄件地址在运送过程中磨损了,隐约只能看见一排模糊小字。
原曜知道,第二个是瑶。
姜瑶,他的妈妈。
小时候的原曜问过自己名字的来历,妈妈笑着说,你爸姓原,我单字一个瑶,当时我和你爸商量了三天三夜呢,最后决定如果是女孩儿就叫原瑶,是儿子就叫原曜。
原曜说,为什么和妈妈的名字一样?姜瑶回答,因为是妈妈的孩子嘛。
姜瑶寄来一块电子手表,是华为的GT2,表盘很大,还能防水。
包裹里面没有别的东西了,连一张写了生日快乐的贺卡都没有。
原曜有些紧张地把手表放回盒子里收好,动了动喉结,觉得喉咙发苦。
“你出门吗?”
闻声,原曜回过头,许愿已经穿戴整齐,扒在他房间门框边盯着他。
十分钟后。
今天是周日,家属院里大部分人都还在睡懒觉,只有院里的几个高三生陆续出门补课。
许愿跟着原曜一出单元楼,门岗的大爷站在警卫室门口取暖,睡眼朦胧地朝他们打招呼,对楼的婶婶也起得早,去菜市场买完菜回来,反手塞了俩包子在许愿怀里,说分一个给原曜吃。
原曜背着挎包走在前面,许愿在后面。
他在打量原曜。
独自生活在角落不愿意敞开大门的人,连个背影都清冷得像山顶的月亮。
前面的人停住脚步,后面的也跟着停。
原曜实在是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猛地止住脚步,回头道:“你十点才上课。”
许愿搓手,说:“我知道。”
今年冬天冷得离了大谱,这才十一月就能把人手给冻僵。
他其实应该冲上去哥俩好地搂住原曜的胳膊,假装不经意四处看风景,再问一句,兄弟,一起吃早饭去?
但他像被定住了,无法动弹。
爱情真他吗是个魔法。
许愿忍不住在内心爆了粗。
原曜转身揣兜,继续往前走,扔了句:“你那么早起来干什么?”
许愿大大方方地说:“陪你吃完饭我再回去睡觉。”
原曜:“……”
许愿想干什么?
中午补完课,原曜准时回了家,但不知道为什么,和他差不多同一时间下课的许愿也回来了,甚至还系了一条围裙在厨房煮面。
那碗面实在是不好吃,原曜吃得一边嚼一边揉胃,许愿追问好不好吃?
他只能冷笑。
许愿还问:“你会不会恨我?”
原曜说:“恨比爱长久。”
周一上了一整天课。
许愿表现得格外刻苦,刻苦到连厕所都不去上,一整个上午都待在教室里奋笔疾书,也不和李淳说话了,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间严重压缩。
他吃得又快又急,像饿着了似的,顿时没了平时雷打不动的范儿,急得舒京仪隔着桌子都要喊他一声,“哎。”
许愿喝口汤,把饭菜咽下去了才接话:“怎么了啊?”
“愿愿你吃这么快小心噎到气管啊。”舒京仪心太细,脾气又好,谁都能被他管着。
“这么点菜噎不着我。”许愿冲他笑。
“欸,”李淳用胳膊捅他,“你今天怎么这么用功啊?备战下次月考?”
许愿说:“不仅是月考。备战百天,我要上嘀嘀大学!”
李淳一惊,筷子停滞在半空,“卧槽滴滴还有大学呢?”
许愿特别自然地夹走他一个鸡翅,解释道:“我只是在消音,因为我还没有目标。”
这鸡翅是食堂每周一的特供,味道堪比肯德基,所以周一就跟过年似的。学校怕高三的学生饿着,就等高一高二的学生还没来吃饭之前提前给每个同学都留了鸡翅。
李淳说:“手真黑,鸡翅都不给我留。”
许愿瞪他一眼:“今天我体力消耗大,得多吃点儿。”
“看在你今天辛辛苦苦给我改英语作文的份上才放过你的……”李淳拖长尾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着原曜欠打的调调,“不过最重要的是因为你长得可爱。”
“在食堂打架算违纪么?”许愿问了舒京仪一嘴。
“你拿饭菜泼他就不算打架。”舒京仪神秘微笑。
原曜在隔壁桌吃饭,本来想假装没听见的,但李淳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一下吸引了好多人的目光过去。
白条听得米饭快呛到气管,扭头对原曜小声说:“许愿确实挺可爱的。”
下一秒,白条又嚷嚷,“哎哎哎原曜你怎么也抢我鸡翅啊!”
原曜淡淡道:“你话这么多,我还以为你不吃。”
言下之意,再话多我也把餐盘扣你脑门儿上。
这还没完。
晚自习第一节 课还没上完,许愿也不往背上贴纸条了,反倒认认真真地写了一张便签纸条,叠豆腐块儿似的叠好,假装借笔,左手从右边肩膀上往后伸,放了一张纸条在原曜课桌上。
纸上是一句话:
——等你下课一起走好吗
没一会儿,许愿收到了两个字母:红笔写的“NO”。
许愿叹口气,心想什么人啊原曜,拒绝就拒绝吧,还用红笔写,浑身都写满了拒绝。
五十分钟之后,晚自习的第二节 又下了,广播站例行放流行歌曲为学生们放松心灵。
前奏从悬挂音箱里响起来,全班一阵欢呼,是《等你下课》。
都是尚且处在青春期的少男少女,自然对这种校园风格的歌更为熟悉,前奏结束,已经有同学跟着调子哼哼起来。
许愿在图书角帮着舒京仪整理书籍,手上动作没停下,耳朵却一字一句听得明晰。
歌手唱到“弹着琴/唱你爱的歌/暗恋一点都不痛苦”的时候……
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原曜写字的速度像不受控地变慢了。
下一句,班上的女同学继续小声哼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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