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许愿困得不行,抱着行李包靠原曜肩膀上,眼皮沉沉,一会儿醒一会儿睡。
他方才刚靠上去时,原曜身子僵了一瞬,下意识反应,去看坐在中间排的两个长辈。
好在夜里赶路太累,蒋伯勋和许卫东都打起了盹。
许愿小声嘀咕一句“哎好重好重”,也不知道是故意混淆谁的视听,将行李包放在自己和原曜的大腿上,再空出一点缝隙,温热的手掌从腿间穿过去,抓住原曜放在膝盖上的手。
“别紧张,”许愿捏他手心,用指甲刮那层薄汗,柔声安慰道:“你爸那么厉害,肯定没事儿的。”
“嗯,你睡你的。”
车内没开灯,只有按钮键的光圈在闪烁,如航海家在夜里望见的指路灯塔,闪得原曜心烦意乱。
趁着四周黑暗,他稍微偏头,嘴唇干燥,吻了许愿的额头一下,“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说话。”
许愿确实困得快归西了,脑袋毫不客气地压在原曜肩头,心想反正也没人看见,干脆抱住原曜的胳膊,脸颊蹭在校服外套上,说话含糊不清:“他们……”
“什么?”原曜曲起手指,碰了下许愿的脸,冰的。
“他们都睡了,我得……”
“干什么?”
许愿发誓,现在困意比考试时听听力还要来得猛烈,眼皮近乎颤抖,“我得陪着你。”
原曜表面冷冷淡淡地“哦”一声,被许愿靠着的那只手却从许愿后脖颈处伸过去扣住许愿的肩,为对方调节一个更为舒适的倚靠姿势。
他轻轻地拍了拍,“好好睡,睡醒了才有精力。”
他说着,将嗓音压至细微,炙热吐息绕上许愿的耳廓,“陪我。”
许愿点头,保持最后一丝神智,心跳如雷贯耳,怕有第三个人听到。
凌晨三点左右,小刘同志以极快的速度将四个人送到了人民医院。
路上整整一个半小时,原曜没合过眼,也不困,半阗着眼皮望窗外,眼底是无尽的黑。
直到他望见黑夜中亮红色的医院灯牌,才陡然打起精神,推了推许愿,说到了。
“行李就别带了,等会儿要送你们去酒店,”小刘打着方向盘,“从急诊那儿上去,A区四楼,你们……”
没听小刘说完话,待车停稳,原曜率先跳下车,拢着件单薄的校服外套往急诊部冲,许愿随手抓一件厚外套在后面追他,刘海被夜风吹得竖在额头上,跑了个趔趄,差点滑倒,原曜又折回来扶他。
“等等,”蒋伯勋在后面喊,“你们俩跑那么快!”
早早守在急诊部门口接人的民警也困了,一望见两个穿校服的少年跑过来,瞪大眼,不知道谁是原向阳的儿子,便问:“是原向阳的家属吗?是他儿子吧?”
“是是是,我们都是,”许愿喘气,推一把原曜的背,指他,“不对,这个是亲儿子,我……”
我也可以被当亲儿子使唤!
原曜点头,“我是原曜。”
“行,蒋主任,”民警的眼神越过他们,锁定至蒋伯勋,“家属都到了?”
“到了,上去吧。”蒋伯勋说。
上四楼有电梯也有楼梯,原曜看都没看一眼电梯,扶着栏杆往楼梯上跑,许愿也在后面跟着。
两个人一路风风火火地跑到记忆里小刘说的A区,隔挺远望见好几个身姿挺拔的人,都围在ICU病房外。
两个人都在警察家庭长大,尽管对方未着警*服,也一眼分辨得出是什么人。
至此,原曜突然怕了,他猛地收住脚步,扶在走廊尽头的楼梯口边站好,不敢再向前。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极重,地板是一条条密集菱格,天花板白炽灯光线透亮,将黑夜变作白昼。
双眼朦胧间,白灯周围的眩光被拉长成各种形状,也拉扯着他的神经。
这一切在原曜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没想到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许愿屏住口鼻,生怕呼吸惊扰到他。
“砰——”
那群人围着的那扇门打开,里面走出几个医生,便装与白大褂混杂在一起,望得原曜有些恍惚。只见那群人全松一口气,爆发出小小欢呼,又都探头探脑地朝那扇门内的玻璃里看。
下一秒,原曜抬腿往那扇门飞奔而去。
许愿在门口等了十多分钟。
陪他一起等原曜的还有许卫东和蒋伯勋。
门口除了他们,原先那群守着的警察也留了几个下来,没人多说一句话,都朝原曜点头示意。其中一个是最先认出原曜的,说你就是原曜吧,之前阳哥还给我看你视频,说儿子成绩特别好……
等天一亮,蒋伯勋得单独前往崇左市局做交接。医院的走廊上总是有一排排的塑料凳子,许卫东和蒋伯勋并肩坐在上面。
ICU门口有一台小电视屏,还有个接电话的听筒,原曜见他爸没醒,也没打电话,就在屏幕旁边站着看。
视频内的画面仿佛是静止的,一个中年男人头部和胸腹全覆盖着纱布与设备,纱布不再渗血,呼吸微弱,旁边的心电监护仪是唯一波动。
原曜凝视着他,如同正在瞻仰一尊雕像。
时隔多年,许愿再次见到原向阳,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心中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心疼原曜,也为病房里躺着不能动弹的长辈惋惜,伤成这样,估计以后没办法再上战场了。
“别看了,原曜。”许愿拽他袖口,怕原曜看见这些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扭头小声喊蒋伯勋,“蒋叔……他一直盯着看没事儿吗?”
许愿说完,拧紧眉心,神色担忧,手伸到自己后背去划拉几下示意。
陈年旧伤如劈开往事的利刃,一道又一道,划伤彼此的心脏。
原曜对自己所遭受过的凌*虐只字不提,身边也没人敢提。
“小原,你们先回酒店休息吧,今晚我和你许卫东叔叔守,明天白天还得你来熬。”
蒋伯勋迈着沉重步伐,拍拍原曜的肩膀,“而且你爸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你不吃不喝地在这守着,别到头来把自己身体拖垮了。高三呀,你爸可是对你寄予厚望。以前那么苦都熬过来了,现在关键时刻可不能掉链子。”
“寄予厚望”这四个字像是烫伤了原曜。
他骤然回过神来,抬眼去看许愿。
自己守着,许愿也倔强陪他,一双大眼下青黑一片。他再这么强撑着不睡觉,更没力气看见原向阳苏醒。
高三任务繁重、紧迫,年级组只给他们俩批了两天的假,等明天一入夜,他和许愿得连夜再赶回去。
“嗯,”许卫东帮腔,劝不了原曜只得劝他儿子,“许愿你快带着原曜回去休息了,等把早饭吃了再过来换我。明早你姜瑶阿姨还要来。”
蒋伯勋冲小刘招招手,指电梯门的方向,道:“小刘,你快带他们回去。”
“走吧,”最先动摇的是原曜,他手臂稍往许愿后腰带一点儿,说,“我们回去睡觉。”
蒋伯勋手里握了一叠房卡,也是市局里的人去写的房间。
他抽出一张,询问道:“原曜你和我住还是……”
原曜没接那张房卡,挽起校服袖口,摇头:“我和许愿住。”
许愿身似火烤,连忙点头,“对对对,我要打呼,原曜睡着了什么都听不见,我只能和他住。”
在一旁闭目养神的许卫东睁开眼,朝儿子投去的目光里明写着“你什么时候打呼”的疑惑。
许愿马上又开始编:“就,就前段时间有的,可能是学太累了。”
许卫东明显松一口气,满意地继续闭目养神。
许愿也松一口气,不禁感叹,靠,顾远航教的办法果然管用,给爸妈找借口就说是因为学习。
“行,你们两个关系好,又是同龄人,互相照顾着点啊。”蒋伯勋换了张房卡给他,“回去之后早点休息!手机保持畅通,有什么事儿我马上和你们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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