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来说,妹妹两个字,不过是纸张里的两个冰冷的字罢了。
他不断告诉自己,那是时代的错,那是民众的麻木和愚昧,自己不过是随波逐流,说到底他还是个好人。
直到他有了女儿,网络电视媒体上大肆宣扬男女平权,才想起自己还有个血脉相连的妹妹,为了自己能上大学,而早早嫁人的妹妹。
大概就是那一天,他那颗静止的心脏开始砰砰跳动了起来。
那是一座在深山里闭塞的小村子,村民像是停在上世纪初,穷困潦倒,看着他们的眼神,麻木诡异。
那时候他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浑身上下都猛地一阵发凉。
村民带着他走到那间塌了半边围墙的屋子,他永远记得那扇大门,上面缠着深红色的布,贴了个残损的喜字,那时候他还想着,妹妹结婚的时候是什么样呢。
推开脱了漆的大门,听见了一阵狂吠声,他看见蹲在地上,跟畜生一样被锁住的女人。
女人浑身赤裸,似乎很久没有洗澡,全身上下都是黑色的油污,头发凝固成团,散发着尿液粪便的恶臭。
女人看见进来的男人,害怕地“啊啊”叫了两声,飞快蜷成一团缩进角落里。
他记得他哭了,眼睛发胀,心抽抽得疼。
他还记得他发疯地跟人打架,却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村里人聚在一起举着锄头驱赶他,他无奈,绝望,女人缩在角落,害怕地看着他,那眼神陌生极了。
他还记得他领着警察进去的时候,那家人说,他们花了钱从隔壁村买来的,他慈祥的爹娘为了供他读书将妹妹卖到隔壁村。妹妹一连生了两个女孩,那家人觉得妹妹生不出男孩,将她又转卖给了其他人。就这样,妹妹碾转了好几个村子,逃跑过,被追回来暴打,从此不能穿衣服,自杀过,被救回来,当猪狗一样捆住。
他还记得,他要带妹妹离开的时候,那家人愤怒地咆哮,和妹妹突然露出的甜甜的笑,那抹笑几乎晃花了他的眼睛,他从没见过这样纯真的笑容。
下一秒,寒光一闪,笑容却染上了刺目的红。
耳边隐隐传来那村里人疯狂的叫嚣声:“我花钱买来的,就是我的,谁也别想带走。”
等他再回神的时候,他抱着红布裹着的牌位,踉踉跄跄走到河边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怎么哭了?”一道女声在耳边响起。
男人抬头,看见老板娘满脸疑惑地看着他,像是看一个疯子,男人自嘲了下,伸手摸了下眼睛:“想起些过去的事。”
他的声音压在喉咙深处,沙哑得难受。
老板娘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若有所思地看了手里的东西一眼,叹了口气:“会好的,你看咱们日子越来越好了,以前得个病,什么肺结核啊,都是绝症,你看现在不仅能治了,还是免费。”她顿了下,抬头扫了他一眼,又飞快低下头,肯定道:“我看你这病啊,也快了,再坚持坚持,不都说了吗?坚持就是胜利!”
“对。”男人点点头,“再坚持坚持。”
“有了这东西,够你坚持一阵子了。”
老板娘把红布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是个扁平的纸盒。
男人伸手拿过那纸盒,沉甸甸的,打开后,露出里面码的整整齐齐的小玻璃瓶,里面黄色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晃了晃,光洒在上面透出隐隐的光,金灿灿的,男人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怎么样,不是假的吧。”
“真的。”男人给钱很利索,没刷卡,没走网络支付,直接给的现金,这让老板娘好高兴,甚至还心里帮男人找老天爷说了两句好话,让他多活两年。
男人又要了一些药和物品,老板娘没多问,干净利落地拿了。
男人走后,屋内窜出个人,走到门口朝外看了一眼,巷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他咂巴咂巴嘴抱怨:“又是那人啊,每次都这点来,真是麻烦。”
“给钱就行。”老板娘无所谓。
那人想了想:“也是,他给钱倒是大方,从不讲价,也不耍赖。”
“是个好客人。”老板娘捏着钱,叹了口气:“可惜……”
那人把卷帘门重新拉下,回头奇怪问:“可惜什么?”
老板娘把钱收好,深深看了大门一眼,摇摇头:“已经一脸死相了。”
趁着夜色,男人拖着疲倦的身子,走进了这低矮的楼群其中一栋,就看见楼道上的灯不断一盏盏亮起,又一盏盏熄灭。
推开门,男人走进屋子里,屋子很窄,长筒状,进了一扇门,对着的就是另外两扇门。不过他没有进卧室,而是扶着墙艰难地拖着步子一步一定地走到一旁的卫生间内,打开了灯。
卫生间里有着刺鼻的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他深吸了口气,从四瓶注射液里拿出一瓶,接着拿出针管,对准大腿给自己打了一针,跟着他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撑着地站起身来。
不过,他没有离开,反而转过身,将注射液又拿出一瓶,将黄色的溶液一滴不剩地全部吸入针管里,接着他将针管的药物逼出一些,这才一瘸一拐蹒跚地走到一旁浴缸旁。
浴缸里躺着一个健壮的年轻男子,闭着眼睛,近乎于赤裸着,只下身穿这条有个奇怪黄色长方体的内裤,整个人鲜血淋漓,仔细看,才会发现,他下腹有一个小口子,正汨汨地朝外涌着暗红色的血。
男人伸出手指在年轻男子鼻子前放了放,脸上出现片刻的紧绷,不到两秒,他又笑了,拍了拍对方的脸。
被他这猛地一拍,对方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看见男人脸的刹那间,他眼中还透着茫然的情绪。
很显然,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男人朝他温和笑了笑,甚至还出言安慰了几句,就在对方放松的瞬间,男人猛地将手中的针管扎进那人身上。
年轻男人猛地哆嗦了下,瞬间失去了痛觉,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只能无助地张开嘴,想要惨叫,却发现他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的嘴被死死地堵住,半点声音也露不出来。不仅仅是嘴,他的手腿都被尼龙绳紧紧捆着。
男人打完针,额头上就起了密密麻麻的汗,汗水顺着鼻尖掉在地上,小小的一个动作,他却累的不行。他站起了身,然后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他又走了回来,提着一个白色塑料袋,上面写着绿色的店名——便民药店。
年轻男人神色紧张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男人正低着头仔细在袋子里翻找着什么,弄出“哗哗哗”的声响。他找得很认真,甚至额头上不断冒起汗水,他又飞快地擦掉。嘴里一直念念有词,好像在和什么人说着话,脸上的表情一会儿沉着镇静,一会儿暴怒狂躁。
细碎的光将男人此刻的表情分割成无数片碎片,年轻男人咽了口唾沫,不好的猜测浮现在脑海里。
这个男人不正常,他得赶紧离开。
就在他专心用手指试图解开手腕上的绳结的时候,那翻弄塑料袋的声音倏地停了。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边,脸上透着复杂的同情怜悯的神色注视着他。
年轻男人惊愕地望向他,猜测着男人到底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男人嘴角扬起一抹极度温情的笑,他抚摸着年轻男人的头发,动作不含有一点暧昧的味道,就像是父亲在爱抚孩子。
刹那间,年轻男人却感到后背一阵发凉,他挣扎地想要坐起。
“别动。”男人柔声制止,接着像是要给对方拿出惊喜玩具般,慢悠悠地从背后拿出一把剪刀,剪刀刀柄缠着红色的线圈,刀刃磨得光滑,透着森白的寒光。
那不停闪烁的光芒,将男人臃肿的侧脸分割成好几块。
年轻男人惊慌失措地拼命挣扎。
男人连忙制止他动作,没头没脑问了句:“你做过手术吗?”
年轻男人愣住了,猛地抬头看向他。
男人脸上露出微笑,半宠溺半责怪地说:“你不要乱动,虽然我经常拿刀在人身上割,但是他们都死了,要不就是马上死了……你这样乱动,我这把剪刀不知道戳到哪里,这手术就容易出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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