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借着光线,朝四周看去,想要寻找一个合适的逃跑地点。可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人,就像蝗虫一样。他们根本是无处可逃。
老人木然地看着四周,他看起来悲伤极了,朱珂阳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的表情,他现在只觉得恐惧,绝望,还有寒冷。
雨水打在了额头上,朱珂阳觉得视野变得模糊了,他艰难地抓着雕塑,身旁传来一声声痛苦的呻-吟,很多人精疲力竭,手上的油汗让他们抓不住了。
老人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轻轻笑了一下,朱珂阳看不清楚,他只觉得老人把脸转向了他,然后对他轻声说:“年轻人,我姓宋,宋西园。”
朱珂阳点下了下头,表示自己记住了:“宋爷爷。”
老人点点头,朝他小声说:“我刚刚给你说的地方你还记得吗?”
“往前直走的两个大厦之间,有个小巷子,小巷子旁边很多车桩,可以踩着车桩上屋顶进那边的小区,然后就安全了。”
“一会儿,你跳下去,就往那里直接跑。”
朱珂阳奇怪了,他该怎么跑?
人群在急速奔跑中,如果有人跳到人群中间,这人只会被推倒。
老人看着他,轻轻地笑了:“对面不是有棵树吗?你体重轻又年轻,一会儿跳在树上,就顺着树枝跳到那栋楼的屋顶,再顺着屋顶朝外走。附近有个垃圾房,你跳到垃圾房后就朝巷子走,要注意朝右边走,左边是死路。那里应该也有人,但是没那么多,为了安全起见,你就照着我说的进小区就行了。”
朱珂阳一愣:“可我跳不过去啊。”
那大树的位置离他至少有两米远,他平时跳远也就一米的成绩,两米远远超出能力,如果那么好跳,早就有人过去了,不会还在石碑上垂死挣扎。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老人一把抓住他的手。朱珂阳愣了下,他以为老人坚持不住,想要把他当支撑点,他一下慌了,连忙挣扎起来。然而老人却大喊一声“别动!”,接着用自己全身的力气把朱珂阳往前面猛地一推,朱珂阳只觉得一阵风飘过,他想自己死定了,可下一秒却撞在了石碑旁边的大树上,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抓住树干,回过头去看老人。
可老人哪还有什么踪影!
朱珂阳眼睛一红,顿时明白了,刚刚老人用自己的身-体当了助力,把他硬生生给推到了大树上,自己却掉进了人海里。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眼眶酸麻得难受,他后悔又懊恼,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想嚎啕大哭,想要发疯狂吼,愤怒地推开那群暴走的人,可他又能做什么呢?没有时间让他多做停留。他按照老人的指示,飞快地爬上树,树皮凹凸不平,蹭得手生疼,却也正好加大了摩-擦力,让他爬起来更快了些。
他根本顾不上疼痛,顺着树枝跳到屋顶。然后一路飞冲跑到了另一端的街道,果然如老人所说,这里人少了很多,但是依旧有很多人在狂奔。
然而,让他心情感到一阵放松的是,他看见一个警-察正站在大厦中间指挥着次序,看见警服他就下意识安心了,他忍不住蹲在垃圾房上多休息了下,想要缓和一下飞速狂跳的心脏。
狂奔的人群黑压压地从两栋大厦间狭窄的路口涌进,人流远没有广场那么恐怖,但情形并没有比之前好太多,像疾奔在峡谷中的兽群,奔跑到这里的人在发了疯般朝前横冲直撞。
他们的速度极快,慢下来的人都被抓扯到后面,迎头狂奔的人脸上沾满了血污。
朱珂阳盯着人群看,发现这些人大部分来自附近的高档写字楼。
他深知这群人的品性,和他的家人一样,无论男女,全都是衣冠楚楚,光鲜亮丽,偶尔还会交谈中装作不经意给你露一下身上的名牌,喝咖啡和红酒的时候还要跟你解答正确用法,从日常小事到国家政事都要高谈阔论体现自己的博学多才。可现在都是逢头垢脸,满脸血污,恨不得把身上累赘的名牌和修养全都撒开了扔去,只为了能跑得再快上一点,和他们身边那些为了活命而狂奔的普通人又有何区别呢?
朱珂阳忽然想鄙视和嘲讽,你们的教养?你们的高人一等呢?
这些日子以来,他耳边总是充斥着趾高气扬的命令,还有狗屁不通的指责,他最亲近的人无法理解他不愿意上学的理由,总是嚷嚷着“其他人都能去,你为什么不能去?”又或是“我看你就是找借口不想读书!”
他不敢去学校,甚至不敢出门,每天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上网玩游戏,偶尔他也会想难道他就这样一辈子废掉了。他不甘心,他也想回到过去的日子。
趁着家人还没回来,保姆出门买菜,他偷偷摸进父母房间拿了卡和钱,带上自己的证件,打好包,然后从家里跑了出来。
实际上朱珂阳已经计划了好些天了,天真地以为可以在外面自己闯出一片天地,他早就买好去往其他城市的机票,定好了酒店。按照约定时间,他搭上了约定好的出租车。要去机场最快的路线是直接穿过市中心,汽车广播里并没有预告这场直播,结果车被堵在了市中心,他不得以下了车,撞见了这场灾难。
此时此刻,朱珂阳觉得寒冷又愤怒,还有些难过和懊悔,浑身的力气就在这时候脱尽,两条腿像是灌了铅般沉重,再也抬不起来了。
他像一滩烂泥靠着湿滑的墙壁坐下,心想,这里已经没人会伤害他了。他何必冲进人潮里,再飞檐走壁,跑进一个满是人的院落里。他完全可以等人群散开后,自己在趁乱逃走,继续他的旅程。
垃圾房的恶臭阵阵袭来,可他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任凭越来越大的雨水浇灌着他的头顶。
“滴嗒”一声,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钻进了后领的缝隙里,他整个人冻僵了。可他不想动,甚至觉得有些疲倦,脑袋昏昏沉沉,他开始想睡觉了。
那些嘈杂的脚步声,呼喊声起起伏伏让他觉得更加犯困。
垃圾房对面是铁栅栏,从栅栏朝前看那边有几家商铺,晚上六点正是营业高峰期的开端,没有人会闭店,甚至还会因为人流量剧增而感到欣喜,却不料飞来横祸。
在人群骚乱的时候,有人趁乱袭击了那里,现在变得满目疮痍,玻璃墙已经被打碎,工作人员不知所踪,地上横躺着几个黑影,在闪烁的灯光下一动不动。相比较下,他的位置可谓是非常安全,在巷子和院墙的夹角处,没有人会朝这里来。
老人应该也考虑到这里吧,如果自己没力气了,可以待在这上面。
那个老人现在怎么样了?他还活着吗?
对了,那个老人告诉自己,他姓宋,叫做——
朱珂阳一个激灵,坐起身来。
他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记得呢?明明他听得一清二楚,那时候还跟着心里重复了好几遍,现在却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了。朱珂阳急得满头大汗,睡意全无,他突然想要重新翻上屋顶原路返回。
反正他现在情况并不危急,除了淋了雨吹了冷风,没伤没残,刚刚休息一阵体力也缓和,屋顶也安全。到现在也没见半个人影,说明只有自己一个人成功跳上来,原路返回他不一定要跳下去,只用确认下老爷爷的安全。
他站起身,攀在墙沿的铁栅栏上,做了一番天人交战的心理建设,然后下定了决心,把手握在金属横杆上。横杆上全是雨水,摸起来很冰,到这会儿甚至有些打霜。
他把双手抓在横杆上,然后抬起一条腿,踩着墙壁想要登上去,借此翻过屋顶,因此他必须要把全身的力量放在手臂上。
铁栅栏平时充当一个看护作用,但这里雨水偏多,铁栅栏已经锈迹斑斑,在朱珂阳抬起双脚,用握着的手臂栏杆支撑起全身力气的时候,“咔嚓”一声轻响,被锈腐蚀的铁杆开始有了一丝裂痕。朱珂阳后脊一凉,连忙伸出手臂去抓另一边的栏杆,可就在他握住栏杆的瞬间,栏杆竟然应声而断。
朱珂阳一下摔到了垃圾房上,还来不及他反应过来,垃圾房屋顶湿滑的苔藓又让他直接滑了下去。
朱珂阳直接一跟头栽进了恶臭难闻的垃圾堆里,他连忙挣扎着从湿湿黏黏的污-秽中爬出来。
上一篇:怪物(变态心理学) 上
下一篇:怪物(变态心理学) 下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
还没有评论,快来抢沙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