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欧阳司命掀了他一眼,把话题一转,非要吊人胃口,提起另一茬:“你还真别说,死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无论什么样的尸-体,腐烂的、烧焦的、剁成肉馅的、削成肉片的,只需要一眼,我就能辨出是否有问题来。就拿咱们现在打的这肉来说,明显是注了水的死猪肉。”——纯心要恶心他。
“……”
廖城嘉动作一顿,默默将刚夹起的肉片放下。
满满一桌肉,被欧阳司命多嘴一说,谁也没了胃口。
周鹏筷子敲了敲桌子:“废话少说,其实我挺好奇那个彭泽,你伺候的尸爷爷们都说了些什么?”
“能说什么啊?”欧阳司命往嘴里塞了块肉,想了想,“你们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后山里找到的那些编织袋,里面装着的是几个人混合成的尸块,都是死后分尸,生前遭受过折磨,找到的那些琥珀里的手指能和尸-体对上。”
在彭泽临时住所里,找到了一个破旧的笔记本电脑,上面有不少折磨杀-人的视频。被囚禁的人死前不堪折磨交代了他们多年来杀-人取乐的事实。视频上不光有详细的杀-人过程,还有准确到秒钟的时间比对,所以法医这块的工作很少,基本就是验证下。
“罪有应得。”廖城嘉笑了笑,说出几个人心中所想,却不敢说的话。
魏威干咳一声,扶了扶眼镜,绷紧身子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一本正经地说:“‘正义不仅要实现,而且要以人们看得见的方式加以实现。’维护程序上的正义是我们的事情,要是每个人都争当做法外制裁者,这个世界就会乱了套,俗话说的好,无规矩不成方圆。”
周鹏斜眼看向魏威,毫无征兆地笑了一声,继而拍了拍欧阳司命肩膀,朝魏威的方向得意洋洋地一指:“看见没,才两年,这孩子现在说起套话一样样的。我瞬间觉得自己老了,想当年我也这么热血沸腾过,追求过所谓的正义,可是在这系统里呆的越久,发现人情世故越难以捉摸。但是啊,这规则是人制定,偏左偏右,解释方法多种多样,到最后留下的就只能是遗憾。”
魏威严肃地纠正:“那是人的问题,可不是规则的问题。”
“对,你说的对。”周鹏一拍大-腿,咧嘴一笑,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魏威穿着警服,扣子周周正正系到脖子下最上一颗,却还是看起来空空荡荡的,短短十来天的日子,瘦了一大圈,明晃晃的锁骨若隐若现。
以前眉宇之间中是带着淡淡的青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能渐渐地挑起了大梁,和罪犯斗智斗勇,鱼西犊家和同僚上级友好交涉。
周鹏心中感慨万分,有种孩子大了,父母专属的失落感。
魏威不知道他心理活动,喝了口水:“现在案子到了最后结案阶段,本该移交给当地警方,可是省里面不放心,由公安厅下达命令组织了一个专案组。”
周鹏听魏威提起案情,吊儿郎当的姿态一收,正色道:“这是好事情啊。”
魏威愁眉不展,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说:“没那么简单,先说彭泽这案子,他展现的间接证据并不是铁证,法庭上对方可以不认。另外他说的,那几个涉案的小孩的直接证据,也没能成功。其中一个家族势力挺大,我们去申请搜查令的时候,他们家里人动用了关系,阻碍了一些时间。这些时间足够他们销毁证据了。另外几个也不知道谁教的,咬着牙不承认,有说是捡来的,有说是别人陷害的。”
周鹏讶异地说:“这当头了,还敢抵死不认?”
魏威无可奈何一耸肩:“你也知道,现在全国的视线都汇集在这里,三证必须齐全,哪一环节出了问题,都有可能造成不好的社会影响。更何况,那几个嫌疑人都是学生,调查手段不能过硬。”
“最重要的一点。”欧阳司命补充说,“那些所谓的死亡名单上失踪的女孩,尸-体到现在都没找着。没有尸-体,也就不能认定那些女孩已经死亡。既然人还没死,那彭泽给的证据也就一纸空谈。”
魏威点点头,他的手指轻轻抠着桌角,想了一会儿,声音突然降低,以极轻的声音说:“大概彭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想做法外制裁者吧……要不是他身-体实在不行了,恐怕……”
几人同时噤了声,久久默然无语。
周鹏听着心理不是个滋味,有些不甘心:“一个个小兔崽子,要不是我在这儿躺着,一定帮他们父母好好教育教育。”
“现在什么年代了。”廖城嘉眯了眯眼睛,突然说,“你们那套严刑逼供搞得冤假错案还少了?”
周鹏知道廖城嘉又挑事,但他不想纠-缠,没好气瞪了一眼,警告说:“你去一边儿坐着去,这儿有你的地儿吗?”
廖城嘉摊开双手:“可别忘了我可是关键性证人,如果没有我,你们哪儿来的证据。”
周鹏猛地一拍桌子:“我就知道你和彭泽是一伙的!”
廖城嘉翻了个白眼,有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无力感,他干脆起身,冲魏威柔声说:“我去外面买点不是注水猪肉的菜过来。”
廖城嘉说话的时候贴得很近,魏威感觉自己耳朵有些痒,他红着脸点点头,有些害羞,伸手抠了抠耳朵,小声说:“早点回来。”
廖城嘉揉了揉魏威的头发,轻轻地道了声“好”。
周鹏冷眼旁观,硬生生掰断了一根竹筷子,瞪着廖城嘉背影半天,直到身影消失,他才堪堪收回目光,转向魏威粗声问:“没有好消息吗?八佛会所那事情总该是没跑了吧。”
魏威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复杂。
周鹏眼皮一跳:“怎么,又有问题?”
魏威摇摇头:“那边是铁证,只是在调查涉案人员的时候,出了些问题。”
周鹏微微一沉吟,就明白魏威说的什么意思了。他顿时觉得有些无力,有些事情,不是仅凭他们的力量就能做到的。
这些天不止是魏威接到电话,就连躺在病床上的他,也接到好几个电话明里暗里暗示他最好不要管这事情,案子就到贾杰为止。
他手指动了动,下意识想去找烟。
“魏威。”欧阳司命把手里的筷子放下,严肃地喊了一声。
魏威下意识抬头,被他严肃表情一吓,喊出了尊称:“欧阳老师。”
“你们只要做好分内的事情就行,至于后头的,有别人去操心。”欧阳司命双手合十,看起来与平时很不一样,“你们记住,你们是警-察,要做的就是查明事实真相。”
“另外,你们要坚信一点,正义永远不会缺席。”欧阳司命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掷地有声。
魏威顿了顿,忽然他明白了很多,他坐在原位,周遭是人们说说笑笑嘈杂的声音。
他握着手里的瓷杯,看着上面倒映出自己的影子,端端正正穿着的警服,一丝不苟地紧紧贴在身上。
此刻,周围有不少人悄悄看向他,投向他的目光满满都是尊重和敬佩。
他还记得,一开始才来到县城时候这些人看见警-察,并非这样。他们面上恭敬背地里朝地上吐着唾沫,嘴里冷嘲热讽,眼神里满满的鄙视、畏惧和不信任。
然而,只花了短短半个月不到的时间,这座城市的人们隐隐发生了改变。
沉默了一会儿,他郑重地点点头,目光熠熠地看向欧阳司命说:“欧阳老师,我明白了。”
周鹏坐在一旁,手指玩着筷子,他张了张嘴,想要发表些感慨,话到嘴边,手机突然响了。
这些天给他电话的人不少,有慰问的领导,有探询情况的记者,也有表示感谢的市民和家长。周鹏虽然嘴上说着烦,但是每个电话,每条短信都认真会认真对待,每当听见他人的感谢的时候,他脸上都会泛起一丝不好意思,淡淡地说,只是本职工作而已。
本职工作,这四个字,很简单,做到却很难。
他艰难地从包里掏出手机,下意识地看了眼屏幕,轻松的脸上忽然一紧,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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