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顶着发麻的头皮,一咬牙,伸手探进去,将表面那层泥坑戳开后,大义凛然地把手伸了进去,里面的泥又湿又滑,不时还能碰着些乱动的“好朋友”。他糟心地爆了句粗口:“可千万别没什么东西,不然我就把你们这些好朋友全给炸了吃——”
他话说一半,突然感觉手指下好像有个东西,他仔细摸了下,又硬又滑,关键不会动!他连忙拨开泥轻轻地掀起那东西的一角从泥里掏出来——一个密封的塑料袋。
他只是瞎猫碰死耗子乱猜一通,没想到真被他发现了什么东西,周鹏难掩兴奋两三下抹开袋上那层黑泥,发现那里面装着的是居然是照片。
这时,周鹏突然停下动作,他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种诡异冰冷的感觉顺着脊梁冒了起来:“为什么会在这里藏照片?是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吗?”
随后他又想到,这塑料袋明显又很重要,而这小木屋又破又脏还经常会有人来不可能是藏秘密的好地方,那又是谁放在这里的呢?
他警惕地抬起头望了眼四周,空荡荡的荒屋以及冰冷的黑暗,总让人有种古怪被窥视的感觉。
他来回运了好几口气,把满脑子的恐怖幻觉和毛骨悚然的感觉挤了出去,既然有人偷偷来放了这袋东西,干脆就顺手推舟,看看到底是什么。
他打起精神用卫生纸把那张低矮的书桌擦干净,小心翼翼地拆开那塑料袋,把里面的照片抖了出来。
这些照片年代久远,几乎全是黑白照,不过保存得十分完好,表面上都压了层保护膜,看来照片的拥有者非常用心,正好应对了周鹏心底的猜测——是有人故弄玄虚专门给他送来的。
“他奶奶的,谁那么缺德吓老子,给我不知道寄到医院吗?装什么鬼玄虚的玩意儿!”周鹏骂骂咧咧一阵,看起了照片。
照片都是人物照,出于专业摄像师之手,应该是用于报社新闻登载。背景很好认,铁门上特殊的红灯装置、简陋的草席床无一不标志着就是属于这里。从巷头到巷尾,每间屋子里的女人都或妖娆或暧昧地朝镜头摆出不自然的姿势,她们浓妆艳抹,半露酥胸,穿着刚到臀部的小短裤露出细长的腿,带着那时代独有的媚。然而从那巧妙构图的角度以及背景里那些便宜荒凉的物件里,却能读出女人们背后藏在灰色边角的辛酸和无奈。
这些照片有不同的主人公,每张都有更深层的故事,根据不同的时间线,组成了一段时代独有的现实纪录片,每张照片下还有一个日期编码,从1985年7月到9月,恰好是这个行业最为火热的夏天。
照片很多,大概有上百张,按照日期顺序排列,周鹏每张都看得十分仔细,想要从照片里找到些细微末节的线索。
就在他全身心投入在照片里时,忽然手边的手机屏幕一震,有人打来了电话,他看也不看名字顺手就接起了“喂”了声:“你给我的那个名字,是个大美人啊,我查了下,找到了她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本来没抱希望,没想到还真发现了些——”
他边说边翻着照片,在翻到下一张的时候,手指突然一僵,话顿住了。
他倍加小心地拾起那张照片,借着屋里的灯仔细看着两张照片:一个两三岁大的小男孩正依偎在女人的怀里,男孩露出盈盈甜笑的小脸,黑白的光线在他脸上交织把五官更分明的刻了出来,显得男孩笑得越发的幸福。女人没有化妆,却美得令人一看就挪不看眼,那五官和男孩一个模子刻出来,可组成在一起在她脸上就像是出尘的仙子,显得方才阅览过的一众女人都粗俗不堪。
周鹏活了三十年,以前从没踏入过欲海这片土地,他完全可以拿处男之身发誓绝对没有和女人见过面,然而这女人却让周鹏感到莫名的熟悉,他默不作声看着那照片好一会儿。
良久,他颤抖着捏紧手机,艰难地从脑缝里挤出个猜测:“难不成,住在这里的女人的孩子就是冬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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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宁捡起绳子飞快把钱国平五花大绑牢牢捆在椅子上,顺手又用绳子把钱国平的大腿根紧紧勒住,将他身上的血擦了擦,直到钱国平恢复了点人样能靠自己把气喘匀了,他才停下手里的工作挺直腰,把多余的目光施舍在钱国平脸上。
冬宁在钱国平那张发青的脸上找到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地方,他眉头轻轻一皱,冷漠地收回目光。
旁边容铮低头查看手里的记事本,没有太多有用信息。冬澜馨文化程度有限,写的句子都是断断续续,记录些生活点滴,而且有些歪歪扭扭极难辨认,倒是她随手画的那些涂鸦简笔反而有些灵动,她总爱画些小鸟小花在边边角角的地方体现她内心依旧存在的浪漫。容铮飞快扫过那些没有太大意义的字句和符号,忽然,一张照片飘然出现到他眼前,他抬起头,就看见冬宁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冬宁提着枪,轻轻用枪口悬空点了点那照片:“那就是她。”
容铮愣了愣,看见记事本真正主人的瞬间,他感到有些出乎意料。他本来以为这个沉迷爱情的十六岁女孩应该是带着些幼稚青嫩,温柔贤惠的江南小女人,但照片里的女人却是落落大方,加重色彩的艺术照片把她的五官轮廓显得越加深刻,照片里的女人身着红色旗袍抱着琵琶矜持地坐在椅子上,却骨子里透出不卑不亢,眉宇间带着那个时代少有英气,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她是我的妈妈,”冬宁蹲下身子,像个无助的小孩,仰头看着容铮,“她是不是很美?她弹得一手好琵琶,在我们这里她很有名,大家都叫她小苏娘①……她的梦想就是去京都大剧院,在有近千人的舞台前开一场演奏会。”
容铮点点头:“她很美,你很像她。”说完,他看着冬宁无助的眼神有些不忍,破天荒地从有限的知识储备里挤出些富有感情·色彩的安慰话,补充道:“记事本我翻了一遍,几乎每张纸记录的都是关于你的点点滴滴,看得出来有你她真的很满足,她很爱你。”
第419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六十一)前世
他的语气难免有些僵硬,然而冬宁却深吸一口气,眼角慢慢地红了起来。
这时,钱国平缓过气来,大概是感到冬宁不在,以为可以喘息片刻,发出绵长缓慢的Shen吟声,这声音乍一下在空落落的屋里响起,冬宁瞬间像是应激反应一样猛地站了起来,举着枪指向身后,差点就抠动了扳机。他Cu喘了几口气,方才那无助宛如孩童的表情一闪而过,脖子上青筋跟着狰狞地冒了起来,像只蓄势待发发怒的狮子,随时准备扑咬上去。
“都是因为他,没有他,我母亲不会落到那种地方!”
“他有错,不该玩弄你母亲的感情,但是他罪不至死。”容铮平静地看向他,“冬宁,爱情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外人也不能判断对错,那是属于他们两人间的事情,该审判的不是你,而是你母亲。让我找到她,让她来和钱国平做个了断。”
冬宁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枪:“你说得对。”
“我到现在,终于明白了你的交易是什么了。”容铮苦笑着站起身来,目光投向虚空一点,“实在太难了。”
容铮还记得罗海之前跟他说过,冬宁家里没人了,母亲十年前就去世,可是冬宁明显话中有话,冬澜馨不是死了而是下落不明,下落不明的原因很有可能和面前的钱国平有关系,而冬宁的身份实在很难和钱国平接触……突然,容铮明白了冬宁为什么会参与,一方面他愤然于欲海这片长夜难明腐朽的土地,一方面又困于苦苦追寻十年母亲的下落始终未果的绝望。
十年是什么概念,月落日升整整三千六百多个日夜,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就是人十分之一的人生。
十年啊,坚持一件事,始终见不到头,太漫长了,漫长到大多数人会妥协、会放弃、会绝望,终于被黑暗蚕食,陷入无底的深渊。
这是一名警察的无奈、一个儿子的卑微、一段正义的陷落。
“对于我很难,可对你一点不难。”冬宁没有听出容铮那句感叹里的意思,把枪口垂下,面带微笑地望向他,“容队,你有能量,有人脉,我做不到的,你一定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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