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一条生路[快穿](123)
似乎是扭曲的程度超过了承受限度,这个游乐园通过项目构造出来的场景,在这次扭曲中出现了极其细微的裂纹。
等殷域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波纹和扭曲便又同时消失了。乌鸦一下子变回了活灵活现的样子,它展开黑色的翅膀,没敢拍到殷域脸上,只是用力敲了敲他的肩膀。“到了!到了!”它粗声粗气地叫道,当先从他肩上离开,向前方飞去。
殷域也从树木缝隙间看到了不远处的一座小屋,而在乌鸦出声之前,那里明明只有更多的树。他此刻还没有想到这是项目的力量受到削减、不得不缩短路程的原因,只以为这是森林里被施了魔法的道路搞的鬼,便如常地分开面前挡路的灌木丛,跟在乌鸦后面走过去了。
在他身后,那些比发丝更纤细的裂缝却没有消失,依旧存在在树干上、空气中。通过这些缝隙,颜色杂乱、似乎具有生命的液体从外面极为缓慢地渗进来,开始了侵蚀。
第123章 童话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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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木的根系从土壤中钻了出来, 在地面上彼此交叠, 织成了一个微微高处周围的圆形平台, 小屋就坐落在平台的中央。平台上没有泥土,没有落叶, 与周围的区域之间存在着鲜明的界限。殷域走过去时, 正好看见一片叶子随风飘荡过来, 在快要飘到平台上空时却又强行偏离方向, 落到别处去了,仿佛落叶和风都不愿意接近这里。
小屋有着白石砖搭建的墙壁和漂亮的红色屋顶,小小的一座屋子看上去很精致。但它昏暗无光的窗户仿佛失去生机的眼, 周围光秃秃一片荒凉,便在寂静中透出了一种阴沉邪恶的气氛。
殷域走过去时,树根编织的地面在他脚下轻微作响。乌鸦落在窗台上, 用坚硬的嘴巴敲了敲窗玻璃。小屋的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
有东西从门口的阴影中滚了出来,其中滚得最远的那颗一直到了殷域脚边才停下。它们圆溜溜的, 大部分是白色,看起来很眼熟——和小红帽曾经留在海豹馆地板上的、还有时雨喜欢塞在口袋里到处送人的那种糖果一模一样。
殷域弯下腰,将它捡了起来,手指触摸到了一种软烂的触感。
这确实是一颗曾经在生灵体内一同活着的眼球。似乎被挖出来有一段时间了,浅褐的虹膜蒙上了一层略显浑浊的颜色,也失去了饱满的弹性, 像是一颗正在逐渐干瘪的果实, 散发出不新鲜的甜味。乌鸦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下窗台, 飞进屋里去了, 殷域放下这颗眼球,绕过散落在门口的另外几颗,跟着走了进去。
屋里很暗,也很空,好像一件家具都没有。只在屋子中央,伫立着一个庞大的阴影,察觉到客人的来访,那个阴影细微地动了动。“是谁来了呀?”一个听起来很虚弱的声音说。
“奶奶,是我。”乌鸦说,“我带新的眼球回来了。”它飞到窗台内侧,用嘴巴拉扯着绳子,将窗帘拉了起来。外面的阳光并不强烈,但窗帘拉开后,屋内立刻就变得敞亮了,让殷域看到了那个阴影的真容。
那是个生长在地板上的女人。她身体的下半部分化成了树干和树根,将她牢牢地固定在原地,手臂和头发则化成了树枝,让她一点动作都做不出来。因为在屋内一直见不到阳光,那些枝条已经枯萎了一小半,剩余的也有点干枯发黑了。女人的脸在一段树干上浮现出来,朝向着门口的方向。
那张脸更像是一张白色的面具。没有眉毛,鼻子和嘴唇都是平的,嘴巴是一道细缝,眼睛是挖出来的两个空洞。“啊……眼球,”那道细缝扭动了一下,从内部传出了期待的声音,“我又能有新的梦了吗?”
“你怎么还傻站在门口!”乌鸦颐指气使地对着殷域叫道,“快把眼球拿过来!”
对这只游乐园在项目剧情里制造出来的消耗品,殷域没在意它嚣张的态度,慢慢的走到了这个被禁锢在屋子里的女人身边。那张白白的面孔上看不出年纪,但她的嗓音听上去并不像是老人。“你就是小红帽的奶奶?”殷域问她。
女人却像是没听见她的问话。“把眼球放到我的眼眶里来吧。”她只是说,“我在黑暗里待得太久,都快忘记光线和颜色了。”她的声音低低的,在渴望中似乎还藏着一丝忧伤,“只有把新鲜的眼球放进来,我眼前才会重新出现颜色。眼睛会展现给我它曾经见过的画面,这是我看到外面世界的唯一的方式了……”
“把眼球放进去!”乌鸦在旁边帮腔,“我们约定好了,做完这件事情,我就带你离开森林!”
女人的身体因为下面的树干部分而抬高了,脸上空洞的位置恰好与殷域的视线平齐,里面黑黝黝的,看不见木头或血肉。殷域拿起了那块明亮的蓝宝石,因为乌鸦和女人都没指定是哪一只眼睛,他就随意地选择了左侧,像往投币机里塞硬币一样,将宝石轻轻塞进了那个空荡的眼窝中。
宝石并不是圆形的,顺畅地滑进眼窝后,却严丝密合地镶嵌在了里面。女人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我看见啦。”她喜悦地说,“这次是宫殿里女官的眼睛吗?我看到了一条很精致的裙子,上面绣着漂亮的花……接下来是不是会有舞会的场景?我还没有跳过舞呢。”
不,殷域在心里回答了她,这是那个在死后变得一点都快乐的王子的眼睛。注视过宫廷舞会的眼睛属于已经死去的血肉之躯,镶嵌在雕像上的宝石看到的全都是苦难的场景。那是个非常非常寒冷、有许多事物被迫走向了毁灭的冬天。
女人那一道细缝的嘴唇原本浮现出了笑容,没过几秒却又僵住了。她镶着宝石的眼睛和那个空眼洞都瞪得大大的,像正被某种痛苦折磨着,从身体内部涌出了疼痛的呻|吟声。组成她身体的枝条上出现了冰霜,皮肤逐渐裂开缝隙,仿佛那个冬季的寒冷正从宝石眼里面不断蔓延出来。
乌鸦粗声大叫着,飞向那张脸,想要把宝石从她眼眶里抓出来。殷域在它飞到半空时抓住了它,紧紧地捏住了它的翅膀。乌鸦在他手中拼命扑腾着,它像是突然不会说人话了,只是张着嘴巴不断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女人也没有说话。冰覆盖住那张本来就是白色的脸,将那颗宝石彻底封死在了眼窝里面。她身躯化成、却禁锢住了她自己行动的那些枝叶不住摇晃着,迅速干枯的叶片纷纷落下。殷域听见了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他看向树干上大概是女人心脏所在的位置,看到了树干上绽开的裂纹。
整座小屋都在这样的挣扎中震动。地面上裂开了更多的缝隙。从这些缝隙中,色彩斑斓的液体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殷域手中,乌鸦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剧烈,已经远远超过了一只鸟能有的力气,他感到有什么正在这个身躯中膨胀、拼命要出来,起初他双手用力还能将其压住,逐渐越来越勉强了。
乌鸦持续不断地叫着。它的声音在变尖、变细,变得像是一个小女孩发狂的尖叫。
裂缝中涌动的液体蠕动着想往殷域的鞋子上爬,被他躲开了。殷域捏着乌鸦的翅膀,将它重重按在了已经不再有声息的女人怀中:从女人胸口的裂缝,同样涌出了那样的液体,一接触到乌鸦的身体,就迫不及待地包裹了上去。
几秒钟后,乌鸦的声音戛然而止了。
同时停止的,还有那种液体的涌出和蠕动。
殷域在某种预感的提醒下松开手,向后退去。迅速进展的异常被按在了暂停键,除了一个地方:乌鸦胸口的羽毛在动。羽毛底下的血肉在鼓动——被拉伸到极限后,血肉裂开了。一截细细白白的手指从里面伸了出来,然后是整个手掌,用力拉扯着将那个披着黑色羽毛的小身体撕开,里面露出了鲜红的颜色:不是血液,是红色斗篷的一角。
小红帽从破碎的血肉和羽毛中钻了出来。
在小女孩的双脚落到地板上后,那些液体迅速地失去颜色,变成了灰烬一样一吹就散的东西。它们侵蚀了小红帽借助项目构建出来的世界,却在真正面对小红帽的时候败下了阵来。小女孩的面孔紧绷着,眼睛因狂怒而发亮,她和殷域面对面地站在小屋的地板上,殷域看到她的胸口同样出现了裂纹——包括外面的衣物和里面的血肉,都一起裂开了。
没有血流出来,裂缝中只有黑色。
无论小红帽能够表现得多么像有血有肉的真正的孩子,她本质终究只是某种执念造出的怪物。
殷域微微地偏了一下头。在他旁边,眼眶中镶嵌着宝石的女人怀抱着乌鸦的尸体,也已经陷入了静止。“它们都是你吧?”他看着小红帽说。
被禁锢在屋子里、无法离开“奶奶”。到处寻找存放着记忆的眼球,让“奶奶”能够看到外面景象的“乌鸦”。终于拥有了自己的手脚和眼睛,能够随意来去、尽情去看的“小红帽”。
——因这被困住的孤寂而诞生的“意识”。渴望接触外面世界的“意识”。幻想着能获得力量、从而获得自由的“意识”。在这个故事中分开成为三个的角色,是它过去、现状和未来之梦的投影。
“你不是剧情里的小红帽……不是那种消耗品。你只是喜欢这个形象,对吗?”殷域平静地说,看了眼乌鸦被撕扯开、不会再动的身体,“你是从这个项目中诞生的?唔,因为这里是允许幻想成真的‘童话’吗?”
“是又怎样?”小红帽冰冷地反问道。
她从地上轻轻飘了起来,周围那些裂缝像被从两侧捏住了一样,开始变窄。殷域同时感觉到了某种挤压的力道,像是要将他和裂缝的空隙一样恶狠狠地捏扁——但他的抗压力似乎不错,这只引起了一点轻微的不适。
小红帽看着他,像在看一个怎么都清除不掉的可恶的妨碍。
殷域却像是没察觉到她的恶意,还有心分析那些投影角色所传达的信息。“你不想作为游乐园一直待在这里?”他猜测道,“你要离开,所以和你的同伴出现了争执?——那些彩色的东西,就是你的同伴弄出来的吧。它在破坏这个项目,而且……你好像有点支撑不住了。”
“同伴……”小红帽低声重复了一遍,唇边露出了阴沉的笑容,“那个跟着你不放的东西,你把它当做是同伴吗?像开玩笑一样地说这件事——你的情况难道有比我好吗?”她冷冷地说,“没能彻底摆脱麻烦,还受到了区区人类身躯的限制……看在你这么倒霉、又是同类的份上,如果你接下来不再捣乱,我可以让你轻松地通关出去。”
殷域对于她话中默认他了解而透露出来的信息,只是不动声色地记下了。他对小红帽笑了笑,神情居然还挺轻松。“你以为我是为什么进来的?”他问。
“好吧。”小红帽点了点头,“那你就——别走了!”
随着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周围空气中出现了细微的爆鸣声。在她胸口表明伤势的裂痕扩大的同时,殷域身上一沉,周身陡然出现了像被无数细线勒住的密集血印——
不惜损伤自身,也要压制住他!
第124章 童话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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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蜘蛛迈动细长的足肢, 追逐着正在迅速流散消失的雾气, 跌跌撞撞地从咖啡厅门口经过了。齐叔在玻璃门的背后着着它远去, 深深抽了口烟, 苦涩辛辣的气息沿着气管一路灌入了肺腔。
齐叔咳嗽起来,牵动了肋骨附近尚未愈合的伤势,带来一阵抽痛。他将手伸进衣服里, 摸了摸用布条自制的绷带,经过大半个上午, 伤口中渗出的脓血已经又浸透出来,在绷带表层染出了团团黯淡脏污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