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一条生路[快穿](43)
他触碰到代表第二个世界的光团,首先回忆起来的,是“纪森”站在他面前,掌心里血红珊瑚融化为血滴的场景。光团机智地判断出了他真正想看的是谁,接着就向他展现了某只章鱼模样的东西正在浮上海面的场景。
陆攸有点想扶额,忍住了。撇去海神审美糟糕的原型不提,光团显示的是它,而不是真正的“纪森”,是不是说明……它做出判断的依据不是身体,追踪的结局也不是肉身死亡,而是灵魂的脱离?
——世界也不知道……
陆攸勉强收敛住狂奔的思绪,将注意力集中到光团传递的画面上。他得知了先前不知道的事情:海神在杜海洋推了他、导致他被海星怪伤到的那天晚上,把海星怪从角落里揪出来,命令它去攻击杜海洋,然后自己摊平在楼梯上晾干……这样丝毫不顾虑其他生命的小心眼做法,让陆攸又有点想笑,又觉得难过。
看到它在海面上转变了形态、凝聚出人类模样的灵魂的时候,他的思维则有一瞬间停滞了。
纪森和祁征云的长相,其实许多地方都有着细微的差别。海神参照的蓝本是纪森,但它在漫长的时光中模糊了记忆,最终成型的也是一个似是而非的形象。
陆攸让画面暂停。他注视着那个上半身浮在海面以上的“人”,感到了从指尖不断攀向全身的麻木。祁征云和纪森。纪森和海神。两次的差别抵消了……海神最终固定下来的模样,居然和祁征云完全相同。
就像第一个世界的顾奕和顾栾。就像第三个世界的安托。
陆攸用力按住了开始发疼的太阳穴。他继续往下看,后面已经没有多少内容了:海神毁去了从未使用过的祭品,那个空无灵魂的躯壳。在那之前,它的动作出现过奇怪的停顿,还做出了类似攻击的举动,陆攸在画面中却什么都没看见。怀抱中亡者化作的沙粒全部流逝后,它就像被阳光照到的幽灵那样淡化消失了。
世界对海神的结局,给出的判断同样是“失联”。
第三个光团中,安托在他离开之后,继续孤独地生活了很长时间。陆攸将这部分迅速地快进跳过了,他此时有些不敢看到那些细节。他直接跳到了最后,与一个独坐在海船上、显出了苍老迹象的背影一同向他呈现的结局判定,和他想的一样,依旧是“失联”。
——世界也不知道的,灵魂的去向。
三个淡蓝色光团盈盈地浮在银白色的水面上方,看起来很漂亮。陆攸慢慢地收回手,转身望向了只能听见声音传出、看不到任何实际形态的黑暗。“我原来的那个世界……”他低声问,“那个世界的结局,我能够查看吗?”
“很抱歉,”系统说,它的语调比以往都更加温和,“只有属于任务副本世界的剧情人物,才能通过这种方式查看到结局。”
陆攸本来也没报多大希望,被拒绝后只是静默了片刻,接着就再度开口,“能用积分兑换的道具有哪些?”他问,“有没有那种……可以判断出一个人灵魂本质的?”
“请宿主用手触碰选择界面,并在心中默想所需要的道具功能。”系统说。
陆攸照做了,在选择界面边半蹲下来。他都没怎么用心去想,几乎在指尖碰到银色水面、波纹漾开的瞬间,某样东西就在水面下轻轻地撞到了他的手指。一样像是影子的环状物,在像是固体的介质中上浮,这个场景看起来怪异又奇妙。它一碰到陆攸的手,旁边就有两个半透明的标签凭空浮现了出来。其中一个上面是“1599”这个数字,大概意味着标价。
幸好长期任务的积分够多。陆攸这么想着,瞥见另一个标签上“……读取灵魂独一无二的编码……”这行字,就毫不犹豫地将它拿了起来。标签消失了,这个手感虚无、不似实物的环在陆攸手中打开,自动缠上他的手腕、收紧缩小,转瞬隐没在了他的体内。
陆攸在系统汇报支出和余额的声音中撑了下地面,略带摇晃地站起身来,打断了系统的话。“别磨蹭了。”他说,语气好似从来就是催促出行的那个,“快点开启下一个任务吧。”
第41章 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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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放通道的白光散尽之后, 视野变成了一片黑暗。身体各处的触感渐渐变得明晰起来, 陆攸发觉自己正坐在水中。
大概是按摩浴缸之类的地方?陆攸能听见水流被稳定地搅动着的声音, 他坐着的地方是一个光滑的弧面,后背的肩胛骨则被“浴缸”略带毛糙的生硬边缘硌得有些疼。水面的位置大概到他的胸口, 冰冷的液体小幅度地波动着, 陆攸嗅到了一股难闻的腥气——类似积满了厚厚的绿藻、还漂浮着死鱼的池塘, 在阴雨天里散发出的那种味道。
陆攸有种不妙的预感。首先, 到现在投放完成也有十几秒钟了,他依旧没收到应该在意识归位之前就传输过来的任务资料。他此刻并不是在体验投放对象的记忆幻境,而是直接身处于某种现实之中了。其次……
他动不了了。
身体并没有受到什么拘束, 不过也可能是过于习惯而感觉不到了;有一点疲倦的感觉,但还没虚弱到完全无法动弹的程度。陆攸找不到对当前情况的解释,让他更意识到了问题严重性的是, 连睁开眼睛的企图都以失败告终——无论他怎样使劲地想要掀开眼皮、活动手脚,如果灵魂是某种具备弹性的物质的话, 恐怕都快被他拧成麻花状了,然而身体就是固执地保持着静止,没对他的这番努力回复任何反应。
……这次的投放对象是个重症的瘫痪病人吗?
在这样的想法浮现出来的同时,陆攸眼前突然出现了光线。他的眼睛终于睁开了,然而他根本没有控制这个动作的进行,是身体自己做出了行动。
陆攸当即冒出了一个惊悚的猜测:难道是投放对象本人的灵魂, 还没从这个身躯中离开?
他的视角受到身体的限制, 目光别无选择地投向下方, 落到了绿色的水面上。
——深绿色的、不断有气泡冒出来的、腥味浓重的水。
陆攸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算他随即发现呈现出深绿色的水应该没他想象中那么脏, 只是光线缘故才看上去比较深,也没让他感觉好受一点。“身体”盯着水面看了一会,开始慢吞吞地转动头颅、环视四周,陆攸的目光也随之转动,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他正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对面墙壁上一盏绿色灯罩的小灯。这盏灯似乎很旧了,灯光被污浊的灯罩染上了诡异颜色,不时还闪烁一下,那布满水渍和污痕的墙壁、锈迹斑斑的金属管道,还有到处积水的地面,就随着忽明忽暗的灯光忽隐忽现,营造出了十足的恐怖片气氛。
至于他此刻的栖身之处——原本他以为是按摩浴缸的容器,实际则是一个长方形的玻璃缸。六七根或粗或细、有的透明有的发黑的软管,从房间的其他地方向水缸边延伸过来,搭在玻璃缸壁上,一端深入到水下。
气泡就是从管子所在的地方大量冒出来的,应该是给水族箱供氧的那类设备。
除了水缸、软管和那盏灯以外,这个房间里就没有其他东西了……哦,还有他。陆攸心塞地感到靠在水缸边的“身体”居然往下蹭了蹭,似乎还想更多地浸入到那可怕的绿水中,与此同时,“他”张开嘴巴,发出了好像在吹口哨似的尖利声音。
那不像是语言,甚至不像是人类的嗓音,只是单纯在发泄情绪的一声无意义的喊叫。
陆攸心中的不妙预感更加强烈了:在发声的同时,在耳朵下方好像出现了奇怪的、像是什么打开了的感觉……从开启的缝隙中,氧气以陌生的形式被汲取入体内,让这声鸣泣般的喊叫不用受到呼吸打扰,长长地、平稳地持续了下去。尖细却又奇异的一点都不刺耳的音质,仿佛紧绷的弓丝颤抖着滑过小提琴弦。
隔着门的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闷响,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推倒在地。这声叫喊随之戛然而止,“他”稍微抬起身体,转向了门口的方向,虽然光线暗得连门的轮廓都看不见。
“他”做出的这个扭转身躯的动作,腰部以上感觉毫无异常,再往下却变得有点奇妙……好像脊椎没有在尾骨的部分终止,还在继续往下延伸。水流搅动起来,在玻璃缸的另一头,有个半透明的东西露出水面,微微展开、翻转,拍起一点小水花,然后重新没入了水中。
余光看到的那东西的模样,掐灭了陆攸的最后一点侥幸心理。
湿漉漉的,好像透光的绢纱,却又能被细长的骨质支撑着展开,末端则变得更薄更软……
那是鳍。鱼类的尾鳍。一条很大的鱼的尾鳍。
而陆攸从下半身传递来的感觉确定,那东西毫无疑问,确实是长在他身上的。
他有一条鱼尾巴。
……为什么他在非人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陆攸觉得他的承受能力一定是在上个副本世界得到了良好的锻炼,因为他只稍稍恍惚了一下就回过了神,还有多余的心情庆幸这一条是传统的人鱼,而不是那种鱼头人腿的惊悚变异版本……“身体”的行动则不受他思绪影响,默默地盯着门口看了一会,松开抓着玻璃缸边缘的手,往水底下沉去。
人鱼的眼睛具有透明的瞬膜,降下来挡在眼球外侧,隔绝了缸里不太干净的水。陆攸一直没有放弃控制身体的尝试,变成绿莹莹的水下视野后,他第一次成功控制了这个身躯的动作——然而不幸用力过度,猛地往前一冲,在玻璃缸壁上撞痛了自己的鼻子。
随即,陆攸刚得到的控制权又被收走了,他重新恢复到了不能做任何事情的附身状态。“身体”沉到水缸底部,蜷缩着躺了一会,开始在这个对于长着尾巴的生物来说有点狭窄的容器里来回游动。几圈之后又重新浮上水面,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将后背靠在了水缸壁上。在这个空无它物的房间里,“他”这样的举动显得十分孤独,也许是为了排遣无事可做的烦闷,不久后“他”再次发出了一声叫喊。
遥相呼应,门外也随即再度传来了一声似曾相识的闷响。
……嗯?
陆攸察觉到不对劲了。
接下来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转身、凝视和下沉入水,基本验证了他的猜测。陆攸又等了一会,估摸着大概到了上回能够控制的时刻,便小心地试图在水中抬起手臂——他做到了。
陆攸在水中笨拙地慢慢转动身体,尝试向上浮起。由他接手后的鱼尾完全没了先前灵活优美、舒展自如的姿态,像个多余的累赘那样沉甸甸地将他往下拽。中途陆攸又撞了两次玻璃,终于有惊无险地再度呼吸到了空气。他稍作歇息,伸手抓住缸沿,试图将身体抬出水面——控制权又没了。
将这个过程又重复过几次,陆攸总算摸清了规律:“身体”的游动、出声叫喊、凝望门口和入水这四个动作是循环进行的。每次循环的结束,入水后他就能掌控这个身体的行动,但不可以弄伤自己,不可以尝试离开水缸,不可以故意把水大量泼到外面,也不可以去动那些伸到水下的软管,否则就会重新进入循环。
换句话说,他只能安安分分地待在这个水缸里。
陆攸趴在水缸边缘,郁猝地摆了摆尾巴——他现在能比较顺利地运用这部分肢体了。这个房间里的环境和气味都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他却连尝试逃离都做不到。
他也已经习惯了在完成投放后,很快就遇到那个人……虽然伴随着的往往会是威胁生命的袭击。这一次他都做好了准备,还心怀着期待,却反而什么都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