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一条生路[快穿](156)
说完这句话,也不管徐星淳满手血迹、脸色如何难看,转身飘然而去。对于徐星淳会不会照办,他是一点都不担心。至于“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里……”
白衣的和尚出了徐府,突然咳嗽起来,吐了口血。那血颜色发暗,染在唇上,染红了唇边牵起的一丝诡笑。这句话,确实是真的……但是,他可半句都没提过,会帮忙找人回来啊。
另一个受剧毒侵蚀的分魂,与他换位,不久前传来讯息,已在那对师徒手中毁去了。只剩下他,因为神魂受损太过,也活不了多久了。这最后一段时光,他又重新成为了唯一的“湛明”,与他所爱之人的遗骨相伴。他决定要完成最后的执念。
他必须保持固执。他必须继续下去……因为如果不继续到最后,不固执到最后,就是否定了之前的一切……
那骨质的珠串上染过他的血,也染过他的眼泪。被炼过的骨骼保存了狐妖的妖力,散发出天然的魅惑,不仅对人,对弱小的、特别是同属狐族的妖怪,这同样是难以抗拒的吸引……他将它们一颗颗地拿了下来,攥在手中,妖力受到激发,如宝珠般发出了蒙蒙的微光。
第1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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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攸在之前几个任务世界里有过妹妹, 也有过兄长, 要说模样最为相似的, 还是这个世界里真正的小少爷陆明夜——毕竟是连身边亲近之人都能骗过的替身。
他们两个其实也不是一模一样, 站在一起时就能看出来,除了陆明夜的脸庞轮廓要更圆润些,更明显的差别还是在神情:小少爷眼神灵活, 是爱玩爱闹的性子,笑嘻嘻的模样看着很讨人喜欢, 也显得年纪小;陆攸就有点慢吞吞的,或者说是懒散?明明更为清瘦,却有种整个人都十分柔软的感觉。
让人察觉不到这些细微差别、还有修改名字,是陆攸投放过来时系统进行的调整。陆明夜却保留了原本的姓名,他似乎将这件事情归于了狐妖魅惑人心的手段,也省了陆攸要再想理由解释、或是要面对另一个不但模样相似、连名字也一样的人的别扭感。
陆攸看陆明夜, 像在看幼年版的自己;陆明夜看他,看到的则是一只初入人世就受到人渣欺骗、懵懂无知的小妖。两人都自诩为更有社会经验的年长者,最初彼此对话的口吻就很是怪异, 过了片刻才慢慢地调整过来。陆攸也见到了和他私奔的那个侍卫寒江,相貌平平, 沉稳寡言, 像个可靠的影子一样陪在小少爷身边,几乎从不参与谈话。
……让陆攸想起海神游戏那个世界被附身后的纪森。也是一样的很少说话, 只专注于唯一在意的那个人。小少爷是自小习惯了, 陆攸当时则是因为刚投放的后遗症的缘故, 眼前一片模糊,“纪森”就是这样在他旁边转来转去,将所有能够帮忙的事务都接手过来——虽然那时其实只是神对选中的祭品的关照,而且本该淡漠的态度表现出来变得有些傻乎乎的,却也是他最初最原本的样子。
让他改变的是什么呢?是“设定”的影响,还是一次次在短暂的快乐过后失去、又一次次辗转追寻过来的执念?
陆攸想到这里,若有所觉地回过头去,正好见到云征走进院门——他刚才又出去了一趟,因为一直没能确定鬼僧的行迹,他今天格外忙碌,有一点异动就要赶去察看,有时要追出很远才会再返程归来。几次都只寻到似是而非的痕迹,让他回来时表情有些阴沉,像没看见和陆攸坐在一张桌边的另外两人一样直直地朝他走过来,端起他前面桌上的杯子,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陆攸把原本搭在桌沿边的手放了下去,目光还和之前一样注视着对面,手在桌子底下悄悄抓住了云征的袖子。云征正要将茶杯拿离唇边的另一只手顿了顿,过了会才慢动作地放回到桌面,他没有立刻反手去握,只是稍稍移动,让手背隔着衣袖碰到了陆攸的手指,同时略微低下头来,朝他一笑。
陆攸之前一个人坐在这里,看对面有幸修成正果的那对习以为常地不断互动,你给我添茶倒水、我说几句话转头看你一眼,因此受到了不少闪光伤害,此刻终于感觉平衡了。而陆明夜之前正兴致勃勃地说着他和寒江出门这些时间的见闻,在云征来时停下喝了口水,然后就看着他们不说话了,桌边一时陷入了莫名的沉默,片刻后,两人才又怀着奇妙的默契,貌似平常地将话题继续了下去。
云征就站在旁边不走了,也不坐下,似乎还在提防着突然出事。聊的其实也就是些在各处吃喝玩乐的事情,直到说到回来之前不久之前想吃而没来得及吃到的云片糕,这个时间点,让陆攸突然想起有个问题他一直没问:云征是怎么找到他们,让他们回来的?
陆明夜听他这么问,表情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奇异。他像是在征求意见,转过头去看寒江,寒江有些木然的脸上这回闪过了一丝细微的不悦神情,抬头看向了云征。云征像是对投到身上的目光毫无察觉,专注地盯着陆攸茶杯里正缓缓下沉的碧绿叶片。陆攸……陆攸从他们的态度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不由坐直了身子,对面陆明夜怕他误解,急忙出声打圆场:“其实我们知道了情况后就准备回来的,只是阿寒戒心比较重,想再确认一下情况,还有多做些准备……”他老成地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说:“于是云兄就等不及啦。”
“……他做什么了?”陆攸胆战心惊地问,话音落下云征便抓住了他的手,很不满似地用力捏了捏。陆明夜不在意地笑着,身子微微偏了偏,像是在桌子底下用力踩了自家侍卫一脚,将寒江难得想开口的话踩了回去。
“也没什么……就是我半夜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城外的旷野里了。不过阿寒也在旁边,所以我也没怎么被吓到。”他抬手蹭了蹭鼻子,神情有些不好意思,“被遁术带着疾行倒是挺好玩的……”
听到陆明夜那仿佛意犹未尽的口吻,就算不怪他缺乏提防,陆攸也理解了为什么寒江会对云征格外不爽……他和陆明夜视线对上,在少年眼中看到了一丝狡黠的笑意,还向他轻轻眨了眨眼,顿时明白了:他不是没有发觉,而是发觉后正乐在其中呢。
看他确实没在意云征的举动,陆攸这才释然了。他就算不太赞同云征的做法,也从没想过要在别人面前说什么,陆明夜则对眼下隐隐对峙的局面十分满意,两人再度默契地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之后的打算——如果让小少爷回来只是帮忙救人,他们现在就可以启程离开了,而且未免也有些……没能物尽其用的感觉?云征会想到他们,肯定还有后续的计划。
“徐星淳那人虚伪得很,狂妄自大,对无法控制的人又很多疑,现在谢君宇和你都不见了,谢君宇还被怀疑是妖,他肯定要怀疑到之前帮他的那个和尚身上。”陆明夜说,听得出云征告诉他不少这边的情况,稍稍一顿,语气中带上了些歉意,“徐星淳一开始到我家来,我是真没想到他那副深情的样子只是装出来的,其实人那么恶心……”
他当时要逃婚,不是觉得徐星淳怎么不好,只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割舍不了。他信了徐星淳的“深情”,狐妖当时也说就算婚后感情不和,对他来说同样是历练,陆明夜才和他定下了替身待嫁的约定。谁想得到,徐星淳是个负心汉就算了,实际目的竟是要他的命。
陆攸摇摇头,没说什么。他不觉得陆明夜需要抱有歉意,狐妖给的资料中也从未对他有过半分怨怪。他想……如果狐妖死后有知,见到小少爷肯为了救他,救一只已经不记得从前相处情分的妖,又回到这个好不容易才逃出去的地方,应该会很开心的吧。
陆明夜倒是真心觉得对不起他,因此反而有些别扭,也只提了提就略过了。“最好鬼僧和徐星淳两个人狗咬狗,在窝里自己打起来。”他说,“要是徐星淳说陆府嫁过来的是一只妖,要找陆府的麻烦,我就在人前现身,光明正大地请除妖师来验看。而且……亲都已经成好了,‘我’这个身份现在就是徐家的正妻。要是不借着这个身份做点什么,我还咽不下这口气呢。”
陆攸也没打算放过徐星淳,他还不能满足于报复,必须得让徐星淳死——狐妖给的任务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这个要求。说起来,还有另外两个任务目标,要待嫁报恩,他嫁到半路上就被从轿子里抢走了;要救谢君宇,这件事他从头到尾几乎没出过力。
也不知系统这次判定得严不严格,能不能就让他这样勉强通过算了……
陆攸想找个独处的机会,好试探试探系统的口风,结果一直都没能找到。这个院落狭小了些,就算云征出去了,还有陆明夜在,系统就一直处于被屏蔽的状态。云征在傍晚时分又出去了一趟,带回了一些外面的消息:徐家发生的事情没能完全压住,已经隐隐有流言传到了外面。陆府内,陆老爷对此并未在意,陆夫人却十分担心,派了从人过去打探,虽然没能真的探出什么,却已怀疑起来了。
陆攸也一直在用妖术偷听外面街上行人的交谈,听到了好几个人提起有除妖师来了城里,似乎是在找一只对城内某户人家怀恨在心、隐藏着准备害人的妖怪。这座城从前受过妖患侵袭,余威至今未消,有几处街角边还能看到未消去的爪痕,数代居住在这里的人都对妖类怀有很深的忌惮。
流言不知所起,传播的人都是人云亦云,却也让一股紧张的气氛隐隐流传了开来。等云征回来后陆攸一问,果然这就是他的手笔。等徐星淳瞒不下去、也扛不住压力了,无论最后到底是信鬼僧、还是信云征造出的假象,比起自己偷藏了妖在府内,他显然会更愿意说是陆家人有问题的。
到那时候,就该是陆明夜出场了……等把徐星淳那身清白无辜的画皮扒下来,以后就更方便找机会把他干掉——后半部分暂时还是陆攸自己偷偷在考虑,或许也可以找个机会和云征商量。至于陆明夜……听他说了几条相当孩子气的“报复”计策后,陆攸觉得还是别让他掺和进来了。
他还不知道昨晚云征到徐府做了什么事情……
至于那个之前用妖术时听到的声音,听时只觉得悦耳难忘,消失后却很快一点都记不得了。到入夜前几次用妖术,陆攸也都没再听到,于是更是将其忘了个彻底。
直到这个晚上,将近子夜的时候……陆攸突然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他的心跳激烈如擂鼓,仿佛刚刚停下狂奔。皮肤上渗出了一层细汗,滚烫的血液鼓噪着,体内妖力似乎在不断地涌现出来,这与处于情|欲之中的状态何其相似——陆攸睁开眼睛,双眼中神情一片茫然,却像仍在梦中没有清醒。
在他瞳孔深处,缓缓透出了一抹鲜血般艳红的赤色,像是沿着风流在荒野上疯狂蔓延的野火,转瞬间扩散开来,烧尽了挣扎着想要重掌主导的最后的清明。
陆攸看到了月光……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外面,似乎是在屋顶上。恰与云征之前从陆家带他出去的那一晚相反,这一夜的月光十分明亮,让所有的星星都变得黯淡。他想自己这是在做梦吗?梦到了下午时另一个人朝他讲述过的场景:一觉醒来,身处旷野。
远远地,风送来了一个似曾相识、温柔又亲切的声音。
“来我这里……”
陆攸迟疑了一会,在第二声呼唤传来时开始挪动脚步,先是走,然后变成奔跑,最后简直像身体成了轻盈的风,迫不及待地朝那个方向赶去。月光就从这一刻开始变得晦暗了。不详的阴云涌动着从天边聚来,影子追在他身后,迅速地吞没掉了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