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一条生路[快穿](254)
丧尸片拍出来的都是各种打来打去、夺命奔逃,结果换到他们亲自体验末日,眼看门都不用出,直接就要被困死在家里了。陆攸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已经不觉得还可能有外界救援会来,也不知道就算能逃过丧尸的追杀,到外界又能有什么生机。连密封的瓶装水都会被污染……
……除非,外面已经有人找到了净化污染的方法。
从发现瓶装水里出现了杂质后,陆攸就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平时转瞬即过的四天时间在焦虑煎熬中变得无比漫长,他将这个曾被反复打消的念头又反复地重提起来想了许多遍。如果外界救援不来,困守在家中的结局注定是死亡;如果离开这个庇护所,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不在十分钟内死掉,依旧算是存在一线极细微的生机……
时间过去,眼看困守而死的结局越来越接近,侥幸心理逐渐破灭,这个想法就越变得清晰坚定起来。陆攸不知道为什么平常主动性极强的祁征云这次却好像一心坚持拖延时间,完全没考虑过冒险求生……是因为判断出绝对不可能逃过丧尸吗?但是现在他们的水和食物都已经基本耗尽,再怎么想拖延也拖延不了多久了。
陆攸站在窗台前,望着外面惨淡的日光。从这道缝隙望出去的窄小一角,是整个世界千疮百孔、生灵灭尽的缩影。面对这样绝望的场景,他却觉得有点困了——而从今早醒来到现在才过了一个多钟头。陆攸听祁征云讲过侵蚀最初的症状表现,他一时觉得这只是精神紧张的结果,一时又认定是某种不详的预兆开始显现了。他几次觉得应该对祁征云,提起都没能顺利开口,此刻光线刺着眼睛,让他有些想哭。
陆攸转过头朝餐厅里看了一眼,坐在桌边的祁征云依旧是之前那个姿势,微微低着头,似乎是正盯着桌面上的那包饼干发呆。他知道祁征云身上那种几近枯竭的感觉不是他的错觉——男人这几天似乎几乎没吃东西,水也只喝了一点。但因为受到污染的食物饮水都是祁征云在处理,陆攸也找不到证据表明他说吃过了是在骗人,像刚才那样想和他分享还多半会被拒绝。
或许在不久之后,死亡将成为他们最后一样分享的东西。
陆攸突然觉得这个字眼不怎么可怕了。他做出了决定。
————
“好。”祁征云说。
他看到刚刚说出提议的陆攸脸上露出了一点迷惑的表情,大概是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样轻易。不过陆攸并没有怀疑什么,在得到肯定后松了口气,唇边也浮现了笑容。
似乎即使说的是要打开家门、去面对可能一出门就被丧尸撕碎的危险,只要祁征云表示赞同,他便能放下心来,相信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哪怕这种不切实际的安心感只能持续几秒钟。
“那……我去收拾一下,看有什么可以带的?”陆攸没注意到祁征云神情中的细微异样,不太确定地询问道。他心里不是不感到紧张,但这种紧张的感觉竟又有些类似于兴奋,好像等会不是要开门出去给丧尸送餐,而是等着玩过山车项目一样。
祁征云却像在这样的时候走神了,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他一直没有和陆攸对视,像是刻意避开了陆攸的眼睛。陆攸从这样的态度中察觉出了一丝不情愿的意味,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将祁征云一个人留在餐厅里,自己悄悄地回房间去了。
祁征云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远去。陆攸依旧有着轻盈的步伐,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死亡”是多么沉重的东西,也没有感觉到那种近在咫尺的压迫。不过,他一直以来就是这样,在做出决定前无数遍纠结、下定决心后却能干脆抛开所有顾虑。祁征云几乎能猜测到陆攸现在在想什么,因为他了解陆攸,而陆攸自以为了解他——在许多方面陆攸确实了解他,只对他真正的身份一无所知。
一个习惯处于主导地位、掌控欲过度的强势的恋人。这就是他在陆攸心中的形象……至少是其中的一个侧面。即使面对的是世界毁灭这种程度的无法以人力阻挡的灾难,还是会因为无法继续保护他周全而对自己生起闷气来。离开他所搭建的庇护所、到充满危险的外面去求生,提出这样的建议就像是否定了他的能力和判断——比起对丧尸的恐惧,对他的担心和迁就才是陆攸直到此刻才说出这个提议的原因吧?
陆攸甚至从未问过他,为什么从最初就选择固守而不是逃离。这是陆攸给予他的信任。只是陆攸同时理所当然地认为,最后逃离将成为必然。他对情况不明的外界依旧存有微薄的希望,让他不可能甘心根本没尝试过就放弃等死。
但是,祁征云可以断定……已经没有什么“外面”了。
前两天他的力量还能覆盖周边一片较大的区域,他听到许多声音在灾难刚开始爆发时就消失了,然后越来越安静,直到悄无声息。后来,他和远方海洋的联系断开了,他知道那片比陆地更加广阔浩瀚的生命摇篮已经成为了坟场,连海水都死去了。
哪怕此刻他残余的力量微弱到净化不了一瓶水,本该无法再感知外界,他还是能听到那个将万物生命抽离、痛饮大嚼的无形怪物,在天地之间游弋翻滚的声音,甚至能感觉到特别停驻在他身上的那道“视线”——世界关注着他,仿佛舞台本身关注着它身上的演员。
他数次轮回中吞噬的大量魔物被它回收,这份能量如同第一块多米诺骨牌的倒下,拉开了末日的序幕;但也是他一直横加阻挠,将末日真正爆发的时间一推再推。世界会对他的行为感到迷惑么,抑或只是无所谓地利用或消除他所带来的影响?祁征云慢慢地抬起头来,仿佛透过房屋无法阻止侵蚀的墙壁,与半空中那双冰冷透明的眼睛对视;又透过这双眼睛无色的瞳孔、天空背后垂落的帘幕,看到了坐在观众席上微笑着的世界之神。
——时间慢慢地走过最后一秒,不再向前了。
终结的幕布降了下来。就是在这一刻了。
祁征云从桌边站起了身。在这个瞬间,他心中突然涌出了一股强烈的冲动,就像在上一次轮回结束时想要倾诉一切的冲动一样。他似乎总是不断地不断地在重蹈覆辙。他想要转身到房间里去,到陆攸身边,用尽全力将他抱进怀中。然后……然后……
然后呢?要告诉陆攸这个世界已经走到尽头了吗?或许他可以只说一部分的真相。不说出轮回的存在,只要说服陆攸外面已经不存在希望了。然后他们一起继续困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困在彻底漆黑不透风的绝望中,等待着自身被死亡逐步蚕食。为了能再拖延一两天,他要让陆攸经历这样的酷刑么?
……没关系。祁征云想,他能够支撑下来的。如果必须要有下一次的话,下一次他会做得更好。找到阻止第一块牌倒下的方法。找到更有效地消除侵蚀的方法。他发过誓,再也不会将陆攸当做牺牲品,即使是为了最终目的的完成。
他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
他也不可能真的让陆攸走出家门,在丧尸的围攻中痛苦地死去。那么……如果请求他,一起以更轻松的方式走向死亡呢?药箱里有安眠药和镇痛喷雾,找到能让一氧化碳达到足够浓度的燃料和密闭空间也很容易。他几乎能肯定只要他足够坚持,即使是这样的决定陆攸最终也会顺从。因为陆攸知道那点希望实际有多么渺茫,如果深爱的恋人请求他放弃……
但……他是不会死的。
——陆攸也不会知道这一点。
但是,他只会再一次地从头来过,再一次地去谋划争夺、然后拥有……
——死去的人就什么都没有了。
祁征云静立在桌边,注视着水瓶里盛放的花朵。鲜红是血液和热情的颜色,玫瑰是爱人的心脏。他站在那里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但其实只过去了短短的几秒钟。然后他转过身,走向了书房。
要是没有将力量完全耗尽、稍微保留下来一点就好了。他可以做得更迅速、更隐蔽。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幸而他了解人体的构造,对于干脆利落地夺走生命这件事情也熟练。更重要的是,陆攸完全不会提防他。此刻他正怀有希望,相信着还存在未来。
就让这次终结以一种最不痛苦的方式降临吧。
祁征云感觉自己的思想与行动有些脱节了。他的情绪很冷静,挑选工具时却耗费了许多不必要的时间。他从书房出来时,陆攸已经在卧室转过一圈又回来了,正站在餐桌边他刚才站的地方,和他刚才一样低着头在看那朵玫瑰花。祁征云行动间没有发出脚步声,但陆攸似乎依然察觉到了他的接近,准备转过头来,像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水是冷的。玫瑰是红的。身边世界一片寂静,如在屏息以待。
要是能够再见就好了。祁征云想。
他抬起手。
——在书房桌上的笔筒旁边,外壳已经灰白得几乎看不出斑点的海螺发出了一声极细微的裂响。壳上的那道裂缝终于完全贯通上下,断裂的螺壳向两侧打开。许多年前被作为谢礼放入其中的那一小团微光从中浮起,一片朦胧的微光汇进了不知何时出现的白光之中。
————
“当前修复进度99.5%……完成倒计时:8天16小时32分27秒……”
“……连接已断开。修复终止。确认修复失败。进度清零倒计时:3……”
陆攸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一片浓雾中漂浮。半梦半醒之间,耳边总是有个冰冷机械的声音在喋喋不休,让他非常心烦。他努力想醒过来,让那个声音闭嘴,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个声音似乎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几次才到半途或刚刚开始就又清零重来,全然不受他焦急或不甘的影响。
这次明明都快成功了……怎么能这样,就只差一点点……
他将意识朝那片浓雾的表面竭力延伸出去,仿佛用尽全力朝另一个人伸出手。在遍布裂痕的灵魂深处,曾经从神的造物那里夺来的力量微微地闪烁着。直到他好像碰到了一点微温的东西,耳边那个机械的倒计时突然停下,那声音转变了语调变得清晰起来。
“连接到额外补充能量源。修复重启……”
“当前修复进度100%。准备开始唤醒……检测到多重锚点错误。准备进行世界线收束……检测到选民资料冲突……资料覆盖更新完成。世界线收束完成。时间线已闭合,无可查异常。”
“唤醒开始。”
那片雾气终于散去了。陆攸睁开眼睛,在这个瞬间,他仿佛同时身处两处:他躺在一个纯白色的盒子里,透明的盒盖上蒙着冷雾,他的身体因低温和久躺不动而僵硬,有人俯身下来察看他的情况,长长的白发垂落到盒盖边。
但他同时也在上浮。在一个充斥着白光的垂直通道中。他看到红色的玫瑰花瓣散落下来,火星带着灼痛感烧入他的心间。他感受到了选民的契约锁链缠绕在身上收紧时的热和痛,仿佛又经历了一次被选中的过程,但他明白这只是回忆重现。在他面前,朦胧的白光中,时间变得无比缓慢,周围几乎陷入了完全的静止。
站在他面前的人是祁征云。男人低着头,仿佛正在哀悼,停下来的时间凝固了他眼中的悲伤。他的侧脸溅上了一滴殷红的血,那应该是带着细微温热的吧。陆攸在上浮的过程中伸出手,轻轻抚过爱人沉浸于痛苦中的眉眼,他此时的存在如幽灵般没有温度、什么都触碰不到,但他仿佛感觉祁征云的睫毛在他手指抚过异常轻微地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