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一条生路[快穿](23)
陆攸让手电光的落点缓慢移动,扫过那些打磨光滑的湿漉漉的石头,同时回忆起了他曾在黑暗中摸索地面和墙壁的触感。他用脚步测量过的这个地下室面积确实不大,但比他想象中更深。如果他上一次真的是被直接扔下来的,没有直接摔死、甚至没有断一两根骨头,而是完好无损地等到了怪物的到来……那还真是更凄惨的不幸。
路雨桓往后退了一步,抓住了自己的手臂。“我觉得这地方有点阴森。为什么要在储藏室里再挖地下室啊?”他小声说,“里面不会被丢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可能是消防用的蓄水池。”陆攸随口猜测道。他并不想再亲自下去看,不过有一件事情需要确认。张佳蕾刚才翻箱子的时候找到过一个旧梳妆盒,陆攸去拿过来,掰下了带有镜子的盒盖。他拿着镜子和手电筒,稍微探进洞口,借助这两样小东西的帮助,终于看到了他上一次死时唯一没触碰过的这个空间的顶部。
同样是湿润的青灰色石头。不知从哪里渗透进来的湿气。镜子的角度随着光线转动,将视觉死角中的景象一点点地完全呈现出来。想象中可能躲在角落里的触手怪没有成为现实,镜面里只照见了一点殷红的颜色。
拇指粗细、宛如血玉的红色珊瑚,被一小团透明的胶质黏在了地下室的顶部。
看到这个新的信物的时候,陆攸居然没有生出多么惊讶的感觉。他收回手,想要站起身来。在伸手够不到的地方,他想,或许可以让纪森过来帮忙……镜子在指间翻转,极短暂的一瞬间,映照出身后情景。陆攸起身的动作中断了,在路雨桓的手碰到肩膀之前,他勉强侧过身体,避开了紧随其后的那一下猛推。
路雨桓的企图以另一种方式达成了:生硬的躲避动作让陆攸没被他推到,紧接着却自己失去了平衡。如果是在悬崖边,陆攸就要这么掉下去了,但洞口的狭窄在这时候帮了忙。他的膝盖在边缘撞了一下,小腿蹭过坚硬的水泥,在疼痛袭来的同时,陆攸反手拧住还想把他往底下按的路雨桓的手臂,借着自身倒下的力量,将这个如今已然确凿的袭击者一起拖下了地面。
他们在短暂的互相拗拧和踢打之后陷入僵局,在洞口边缘保持住了微妙的平衡。路雨桓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角边居然带着一丝笑意,让那张原本书卷气十足的温和面孔变得扭曲起来。“你的视力其实一点问题都没有,对吧?”他略微喘息着说,陆攸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他曾经因为后遗症而用过、后来完全忘记了的那个“近视”的借口,“你其实看到了……你是故意那么说……”
路雨桓的力气与他文弱的外表完全不符。他能在袭击投放目标后悄无声息地将他从二楼搬进储藏室、扔到这个地下室里,能让受伤挣扎的杜海洋到死都没发出一声呼救,陆攸拼尽全力才维持住和他对抗,感觉自己正在被洞口边缘缓慢地切成两截。“我看到……什么了?”他咬着牙问。
路雨桓张开了嘴巴,但他没来得及说出答案。
陆攸清晰地看到了这一幕:一道鞭影似的东西破空而来,从侧面撞上路雨桓的身体,将那句没出口的话变成了一个古怪的梗住的声音。这一下抽击的力道是如此之大,让没被鞭影碰到一点、但还被路雨桓紧紧抓着的陆攸都被连带着朝侧面拖了出去,也让随后袭来的第二道黑影在空中猛然扭转轨迹,从整体横抽改为了顶端一小截灵巧地缠卷——并在缠紧的瞬间造成了似乎是骨骼直接粉碎的清脆声音。路雨桓惨叫起来,他的手指无力地松开了,几乎是同一时间,他被从陆攸身边拖开,一把甩了出去。
纪森从储藏室的门口冲进来时,那道仿佛黑影凝成的“鞭子”陡然变得透明,真的像被光照到的影子,一瞬间消失了痕迹。陆攸似乎看见空气中有透明的波纹一闪而过,朝纪森涌去,又好像那只是光线的错觉。
路雨桓的身体狠狠地撞上了墙壁,像一把湿润的烂泥,在竖直的平面上贴了几秒钟才滑落下来。落后纪森好几步跑过来的何毅在门口猛地停下脚步,导致后面刹车不及的张佳蕾直接撞到了他背上。他们吃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路雨桓微弱地咳嗽着,嘴角涌出了血沫,在墙边慢慢蜷缩成一团。正努力想自己起身的陆攸被纪森从地上抱了起来。
在纪森做出任何举动之前,陆攸抓紧他的肩膀。“那个地下室的顶上有一个信物……”他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纪森的动作停顿了一会,他抱着陆攸没有放开,半跪下来伸出手,好像只是随便在洞口边缘处摸了一把,陆攸刚才看时明明是黏在靠近墙壁地方的那截珊瑚就出现在了他手中。
纪森将珊瑚放在陆攸手心,然后将他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掌里。他紧紧地握着,让陆攸都感觉到疼了。陆攸闭了一下眼睛,感觉心中涌出了不知该说是难过还是好笑的情绪。他想:这个笨蛋……
“你……”何毅听到了陆攸的话,也看到了纪森的动作,“你刚才已经先碰了……”他突然明白过来,声音也提高了,“纪森,你早就有信物?”
“现在所有人都有了。”陆攸越过纪森的肩膀,看向慢慢地停止了咳嗽,能够抬起头来与他对视的路雨桓,“杜海洋的信物,是在你那里吧?我还有事情想要问你……”
路雨桓没有说话。陆攸低声说,“我们先出去吧。”
这个游戏就要结束了。
路雨桓的双手小臂骨完全粉碎,留下了人力绝对无法造成的深刻勒痕,因为撞击断掉的两三根肋骨戳进了肺里。何毅和张佳蕾一起小心翼翼地将他搬到外面大厅的地板上,谁也没有问这伤势是怎么造成的。纪森在陆攸第三次表示抗议时终于肯松开他的手,五个人在水痕斑驳的大厅里或躺或站,手里拿着各自的信物。纪森和陆攸的是红色珊瑚,路雨桓和何毅的是白色贝壳,张佳蕾一个人是透明的鱼鳞。在陆攸出声询问之前,路雨桓咳嗽了一下,抹掉嘴边的血迹,自己说话了。
“那个胸针是我拿的。”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没预料到还与自己有关的张佳蕾愣了一下,眼睛慢慢地瞪大了。路雨桓对张佳蕾说话,眼睛却看着陆攸,他一直保持着那令人不舒服的微笑,口吻中带着漫不经心,“它没有掉在海里,是在你整理衣服的时候掉在了地毯上……你没有注意到它,我去把它拿走了。我从你房间离开的时候,在走廊上碰到了陆攸。”
陆攸,不,应该说是投放对象,对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印象。即使是路雨桓现在提起来,也只能模模糊糊想起好像是有这一次碰面。路雨桓以为他被发现进了主人不在的房间,但在投放目标看来,他们其实只是很普通地在走廊上相遇了而已。
陆攸对这个答案有点难以接受。“就因为这个,”他看着一脸平静的路雨桓,“你要杀我?”
“我不能让你把这件事情说出来。”路雨桓低声说,“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是你倒霉……其实后来我已经不想杀你了,你说你没看清,就算是借口,也说明你不想管这件事情……如果你死了,备选祭品又少了一个,我也会更危险……但是你又威胁我……”
“我什么时候又威胁你了?”陆攸已经听不懂他在讲什么了。路雨桓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里。
路雨桓沉默了一会。“你不是故意要提到在景观台上和何毅聊天的吗?”他轻声问。
陆攸的表情让他得到了答案。停顿了一会,他突然一笑,闭上了眼睛,“看来是我想多了……”
陆攸有点明白了。路雨桓以为他不但看到了他偷拿胸针的事情,还目睹了他从杜海洋那里夺走信物的场景。说到底,路雨桓就是在做了一件错事后,想用最极端的方式抹去痕迹,又在抹去痕迹的过程中犯下了更加严重的错误……他就这样把自己拖下了深渊。
“杜海洋到底是怎么死的?”何毅之前一直静默地听着,突然出声问。
路雨桓喘息着,他似乎疼得厉害,过了一会才说:“他是被那只海星怪袭击了。攻击了两次,然后摔下楼梯。我当时在厨房里,听见声音出去后,杜海洋想要向我呼救。我看他伤势严重,估计活不下来了,就掐了他的脖子,拿走了他的信物……”
他停顿了一下恢复力气,对张佳蕾低声说的那句“疯子”置若罔闻,“海星怪没有攻击我。它攻击过杜海洋后就停下了,停在楼梯上自己慢慢地死掉了……”他喃喃地说,“它好像就是为了攻击杜海洋、然后死掉,才重新出现的……当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现在我知道了……”
他的目光在陆攸和纪森之间缓慢地挪移了两个来回,唇边像是刻出来的笑容变得有些怪异。陆攸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比起那些长着腕足、湿漉漉软绵绵的东西,他仿佛现在才是见到了真正的怪物。何毅皱起了眉,追问道:“你知道了?到底是什么原因?”
路雨桓却不说话了。他的目光从陆攸脸上回到了天花板上。“现在我们每个人都有信物了。”他用平板的声音说,“海神也应该降临下来,把祭品带走了吧?”
张佳蕾攥紧了手里的那片鱼鳞。比起成对的贝壳和珊瑚,她手中独一无二的信物似乎最符合“特殊”的含义。她的呼吸有点发抖,没有哭,只是表情变得空白了。陆攸却没有看她,他注视着纪森,片刻沉默过后,缓缓地说:“你那时候……是想把你的珊瑚给我,然后再自己来拿地下室里的这一个吗?藏得最好、最难找到的一个?”
他摊开手掌,那截珊瑚在他掌心中散发出了微光,像是内部有鲜活的血液开始流动起来。纪森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是的。”他说。
何毅如临大敌地看着他们。“你们在说什么?”他几乎是在压着声音咆哮。躺在地上的路雨桓开始发笑。“祭祀里对应信物的刺青……游戏里对应信物的信物……”他笑着说,“还没有发觉吗,你是有多迟钝?是对应啊……”
纪森抬起手,他拿在手中的珊瑚和陆攸的珊瑚同时融化了,粘稠的液体仿佛在迅速蒸发般翻滚着缩小,那殷红如血的颜色也变成了漆黑。最后陆攸掌心里只剩下一滴的分量,他本能般的意识到,这一滴是“神”的血液。
就像是在储藏室里攻击了路雨桓的那根触手一样,漆黑的血液陡然变得透明,消失了痕迹。但陆攸还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它没有消散,而是沉入了他的掌心,还在继续下沉,沉入他无法形容的更深处……就在这一刻,他脖子旁边曾经被怪物扎过的地方仿佛在呼应般,突然毫无缘由地疼了一下。
在陆攸分辨出那疼痛是真实的、还是来自于紧张导致的幻觉之前,凭空出现的触手缠住他的腰,用一种轻柔的力道勒紧。大厅墙壁上所有的窗户在一瞬间同时碎裂,陡然掀起的狂风裹狭着玻璃碎片席卷而去,陆攸看到纪森身体前倾,他的衣服因为那些不知从何处伸出来的触手而撕裂了,展露出的那具曾经属于人类的身躯,因为寄居其中的海神的力量不断向外侵蚀,皮肤上浮现出了仿佛鱼鳞纹身的细密纹路——不知为何,“纪森”没有直接抛弃这个已经没有用处的躯壳,他向陆攸伸出双臂,抱住他,仿佛这不是一场猎食的开端,而仅仅是身为人类给予的一个拥抱。
陆攸感到了海神的力量。抓着他的像是没有形态的飓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