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一条生路[快穿](155)
风的声音,草丛和树叶的声音,在耳中放大,每一点细微的动静都变得清晰可辨。陆攸闭上了眼睛,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房间里面一个人醒着、一个人还在睡的不同的呼吸和心跳,还有墙壁外面、街道上面的声音……
在所有这些混在一起又泾渭分明的响声中,有个很轻很柔、酥到了骨子里的声音,从不知何处远远传来,送到了陆攸耳边。“到这里来……”那男女莫辨的声音呢喃着说,像是贴在情人耳边暧昧的低语,还带着一丝天然的亲切感。陆攸不自觉地凝聚妖力,朝方向搜寻过去,想要听得更清楚。
“到我这里来……”
院门突然一响,陆攸条件反射地收起了妖术,那声音也就消失了。他有些迷糊,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云征;黑衣青年的表情里也和他一样带着丝困惑。他们莫名地对视了一会,陆攸先回过神来,“你回来了……”他说,察觉到云征神情并不轻松,“鬼僧……没有抓住么?”
“受了伤,逃了,不知现在在哪里。”云征微皱着眉说,往院子里走了进来,“你刚才是不是在用妖术?”他走到门外时,察觉到有妖类的气息一闪而过,因为迅速和微弱而没能分辨出来,只觉得和陆攸十分相似。换到别的时候,他大概会直接当做是受到了院墙上屏障的隔绝,但记着鬼僧气息的追魂符也在这时微微一动,让他生出了怀疑。
见陆攸点了头,云征也没再继续问下去。因为追魂符此时又安静下来,不再有反应了。他回来时经过酒楼,带回了几样饭菜,便让陆攸跟他进屋,在厅内吃午饭。
陆明夜屋里始终没有动静。直到下午云征出了门又回来,没能发现鬼僧,带回了几条鱼让陆攸练妖术,让原本只养了几棵莲花的池子里水声乱响,才有人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脚步发飘地走进了院子。
第1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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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陆攸他们所在之地相隔甚远的胭脂江边, 这一日是大雨倾盆。过午之后, 天色依旧黑如墨汁, 雨水瓢泼而下,地面上全是湿烂的黄泥, 一股股浊流如同小蛇, 在匆忙赶路的行人脚下乱窜。
路边商贩的摊子是早就收起来了, 酒家里挤满了临时进来避雨的脚夫和过路人, 窒闷异常。有人坐在窗边,倒了杯烫好的黄酒,一边嘟囔着抱怨这该死的天气, 一边夹起一筷下酒菜准备送进嘴里。无意中往窗外一瞥,就见到一道迅疾的白影在雨幕中晃过,形如鬼魅, 窜入到小巷深处不见了。
云老头让雨水浇了满头满脸,也顾不得挡, 在那道影子的后面穷追不舍。云询勉强跟住师父,艰难地护住怀中的符咒不要被浸湿弄坏,听到他们经过时路边响起的惊呼,都没来得及转头看一眼。
那影子是一只白猫,身上确定无疑正附着鬼僧的分魂,追踪这个无比溜滑的家伙许多天来, 好几次都只找到分魂离开后死去的动物尸体, 而这一次距离前所未有的接近, 连日的挫败和怨气累积起来, 已经顾不上再掩饰行踪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追进了小巷,这是一条前面有墙壁挡住的死路,本就逼仄昏暗,在这样大雨的天气里,更是黑得如夜晚一般。那猫身上雪白的皮毛却十分显眼,它还没抵达墙边——之前追过来的路途中他们就发觉了,鬼僧似乎不知在哪里受了些伤,这次附身的对象动作不太灵活,跑得慢了不少,才会轻易被他们抓到行踪。
云老头喉间发出一声怒喝,两道符咒电射而出,想要拦在白猫前面,挡住它的去路。白猫被拦了个正着,一头撞在无形的屏障上,重重向后弹去,滚落到地下的积水中。这显著效果让云老头也有些吃惊,反而顾虑着会不会是陷阱而动作一缓,后面云询却已经在这么多天的追猎中形成条件反射,顺手就将护了一路的攻击符咒甩了出去。
一道雪亮电光蜿蜒窜出,贯通了整条昏黑小巷。一瞬间,连缀天地的雨幕被照得如同密集光丝,地上的碎石和裂纹都清晰可见,等电光准确地击在了白猫身上,一切又在转眼间重新暗了下去。白猫抽搐两下,不动了。虽然雨下得很大,巷子里的两个人还是闻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
这下,迟钝些的云询也感觉不对劲了。他和师父对视了一眼,都不相信鬼僧会这么轻易地就被弄死。云老头已经唉声叹气起来,认定了那只是一具单纯的猫尸,鬼僧肯定又在不知什么时候偷偷地溜走了。
但察看总还是要去察看的。一时半会估计不会再有战斗,云老头也就不再吝惜灵力,在上方撑开一道屏障,挡住恼人的大雨,又取出了照明用具。雨水沿着弧形的拱顶流向两侧墙壁,小巷在光线中突然安静下来。没有了雨幕干扰,几缕从猫尸伤口中溢出、正在缓缓散开的灰色烟雾凸显在了两个除妖师的眼前。
“这是——”云老头猛地一愣,不可置信地加快了脚步。云询茫然地跟在后面,看着师父急吼吼地冲到猫尸跟前蹲下,不顾袍子下摆全浸到了泥水里,他差点冲动到直接伸手去翻看,临触到前却又一顿,在怀里胡乱摸索一阵,掏出个装药粉的瓷瓶,往猫尸上按去。
那猫确实是死了,尸身上犹有余温,被瓷瓶底一压,身子却软绵绵地瘪了下去,如同内里的骨头血肉都已彻底腐败,从边缘烧焦的伤口中流出了一道漆黑的污血。云询原本在后面探头探脑地要看,这一刻猛然捂住了鼻子:“好臭……”
云老头挥手让他退开些以防中毒,自己又拿出另一个小瓷瓶,倒出粒清香的药丸塞进嘴里,继续查看猫尸的情况。片刻之后,他站起身来,神情中难得透出了一丝茫然,“……分魂死了。”他说。
云询茫然地看看师父,又看看那死猫。。“……鬼僧的分魂死了?”他不自觉地重复道。两人的语气里都没有喜悦,只有深切的怀疑。“怎么回事?”云询问,“他是不是……之前就受伤了?是谁干的?”
这附近除了他们,就只有那个他们在杀鲶鱼妖时碰上、之后同行过来的除妖师了。那家伙一副深知内情、要对付鬼僧稳操胜券的样子,结果抵达当天就被鬼僧打伤,现在还半死不活地在客栈床上躺着。就在昨天,他们还发现了一只被鬼僧附身过的野犬,当时都没有任何异常。
“或许是他功法反噬……”云老头皱着眉说。那门附身抽取精血的术法十分诡异,不可能没有任何副作用,这或许是个可能的解释。他盯着地上那具像被浇了强酸、正在缓缓消融的猫尸,让这降临得过于仓促的胜利冲击得脑内一片混乱。怎么会这么容易?他忍不住想,怎么会如此轻易?
太过轻易的复仇,安抚不了内心燃烧多年的仇恨和痛苦,反而让那漫长沉重的时光显得可笑了。云老头垂首立在猫尸前面,雨穿过头顶不知何时变得摇摇欲坠的屏障又开始落下,他的背突然佝偻了下来,像是一下子变成了真正的老人。云询站在旁边,虽然并不能完全领会,却对师父的状态感觉有些心惊,不假思索地出言提醒:“师父,你可别现在就泄劲了……这只是个分魂,鬼僧还有别的分魂没死呢!”
云老头听得一愣,刚才的情绪骤然消散。等听到云询继续说到“师兄那儿,不是就有个很可能也是他分魂的东西……”时,心中闪现的念头让他悚然而惊,想再去查看地上的猫尸,却已经被雨水冲得七零八落了。
“不对……这事儿不对。”云老头沉声道,“鬼僧不是被打伤了,是中了毒——这是你师兄的手段!”
云询脑子没转过弯来,“啊?”了一声。“师兄什么时候来胭脂江了?”他茫然道。
“不是你师兄来了,是鬼僧来了!”云老头急道,“不是说鬼僧能在相距千里的两地间瞬息来去么?我此前还觉得不解,为何他这个分魂虽然确实逃得挺快,却远不如传闻中神奇,还道是传闻夸张的结果……原来如此!”
见云询还是一脸不解,云老头一边驱赶他快收拾掉地上的尸骸,以免毒水流出去造成危害,他已经猜出这能由神魂携带、染到肉身上的是哪种毒,想到之前差点伸手去碰,不免出了身冷汗——也是这天偏偏一丝阳光都没有,不然日光一照便会散去了!
一边又恨铁不成钢地和他解释:“是两个分魂互换了位置——我们杀的是之前在你师兄那里的,我们前几日追的那个则到你师兄那儿去了!鬼僧的许多分魂之间,必定有主次之分,彼此又能相互感应,要是那主要的受了威胁,就把次要的换过来做替死鬼——还不给我动作快点!你师兄那儿,恐怕要有麻烦了!”
云询被他催得手忙脚乱,将那些黑色毒水收到贴着符咒的竹筒内封好,等会要找无人处洒了,让太阳出来后消灭隐患。他手上忙着,嘴巴还在问:“不对呀,师父,既然鬼僧是要逃……他怎么还会去找师兄的麻烦?”
云老头没吭声,心里却想:就怕鬼僧不是要逃!他在征儿那里,看来是吃了大亏,现在把一个本就中毒濒死的换过来让他们杀了,那个被他们追了几天有些力竭、却没大损伤的换了回去……
谁知道他是要逃,还是要……报复?
他催着小徒弟干活,自己手上也没停下,暗暗掐算,又匆忙理了遍符咒。一等云询事情做完,心急火燎地扯住就走。也没空管那个还躺着要人照顾的同行了,立刻启程往回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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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僧消失了近一整天,恰在徐星淳怒火最胜、疑窦丛生的时候,再度出现在了他面前。他原本就皮肤白皙,现在更是惨白,站在阳光明亮处也透着股瘆人的阴森寒意。整洁的白衣上沾了些污痕,手中木杖不知所踪,只有那串令人一见难忘的雪白珠串,还是静静地缠在他手上。
徐星淳此前自己胡乱揣测了半天,越想越觉得这和尚可疑。虽然对他诡异的手段还怀着畏惧,这畏惧让怒火盖过了一些,便让他决心要是这和尚还敢出现,不能再低声下气地试探,一定得质问几句——别的不说,就问昨晚为何爽约?
在他心中,已把自己被泡到养鱼池里、新娘和谢君宇双双失踪,后来传来消息说谢君怜也不见了踪影的这些事情,全都怪到了鬼僧头上。像他这样的人,自己必然是毫无过错的。只是等鬼僧真的出现了,徐星淳又犹疑起来:这和尚看着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难不成……他确实是被人阻拦,没来得及赶回来?
不过,这又说明他只是装得好看,实际实力也不怎么样。鬼僧的神情比之前呆板了些,这一点徐星淳却没有发觉。正要开口责问,那和尚却先说话了。
“你这儿的情况,我已了解了。”他声音平平地说,“我知道你要找的人都在哪里。计划不变。我把狐妖引来,等杀死了它,内丹归你,我只要它的骨头。”
徐星淳不满道:“我如何知道你不是空口白话?要是找不到君宇……”他要那狐狸的内丹又有什么用?府内的流言他也听到了,那些人对招惹妖类的忌惮让他出乎意料,才觉得事情恐怕不像从前想的一样简单。
和尚手上的珠串动了动,桌面上木屑突然溅起,徐星淳发出了一声惨叫。他朝自己被割出一道深创、流血不止的胳膊看去,数秒后才又怒又惊地站起身来,匆忙后退。和尚原本平直的唇角,不知何时,又重新带上了和先前一般无二的微笑。
“你听着就是了。”他慢条斯理地说,“哪里让你问了?”
“我要你府内一处空地,于子夜时引下雷劫。不想让人发觉你要做什么,就自己看着办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