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一条生路[快穿](230)
陆攸没有立刻回应,显得有些犹豫。即使将事态说得严重点,祁征云可以算是救了他一命,但对于晚上让一个认识才一周、力量差距又大的成年人到家里来,潜意识中的危机感还是让他迟疑了。要是让他多犹豫一会,估计最后他还是会答应,但祁征云在那之前就又开口了,“开个玩笑——我也要回去了。今天我出门比往常晚得多,不过幸亏这样才能在路上碰到你。”
他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掏了掏,拿出来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不太好意思地将其展平。“其实我本来是准备明天过来找你的——鉴于你没把你家的电话告诉我,而且一次电话都没给我打过。”他把纸条递到陆攸手里,陆攸借着昏暗的光线看了看,在一行潦草的手写字里面只勉强看清了最后那个日期——就在后天周末。
“一个读书会,主题是王尔德。”祁征云说,这是他下午去教授那儿汇报作业进展——难以想象他居然真的在干这事儿——的时候教授给的。他原本觉得时间赶这么紧有些操之过急,可能反而会引起陆攸的警觉,但他记得陆攸好像挺喜欢这个作家,所以还是拿了出来,“入场券是随机抽的,很多人都不互相认识,就是一起看看书、听听朗诵……会提供甜点和饮料,还有纪念徽章。你想去吗?”
“你不想去吗?”陆攸问,看起来有一点点心动。祁征云轻微地耸了耸肩。“我自己拿到一张,同学抽到了又给了我一张。”他说,“他就是凑个热闹,没想到真的会中,到时候不去签到还要扣平时分……虽然我直接代签也可以,但你要去的话就能不浪费了。”
这几句都是真话——教授的那几个人类学生对他这个空降师兄接受良好,默契地什么都不多问,仿佛对类似的事情已经经历过不止两三次。祁征云最初以为教授那样轻易地答应帮他伪造身份是因为胆小害怕威胁,现在想来,或许他其实是做得太顺手了。
普通学生需要十分努力才能得到的进修机会,魔物们凭异类的身份轻易得到后只作为伪装使用。正因如此,魔物才一直只是吞噬生命和秩序的混乱,人类却在不断创造出新的东西。
祁征云都这么说了,陆攸好像也没有什么理由继续推辞下去。他抚了抚纸条边缘被压过的折痕,想着如果这也是为了“调研”的某种讨好的话,未免好得过头了——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对他的家庭情况、他最近遇到的这些事情的同情吗?陆攸觉得也不是这样。他似乎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但那个答案藏在思维尚未触及过的迷雾之中,所以始终模糊无法看清。
“……我会去的。”陆攸小声说,顿了顿才意识到出于礼貌也该表现得高兴一些,连忙又对祁征云道谢。他终究没有将那一点怀疑拿去向本人求证——这沉默本身也已表示了一种态度。
祁征云看起来没注意到他的些许异常,对他接受邀请的反应也很随意。“那你上楼去吧,我等看到你家灯亮了再走。”他对陆攸挥了挥手告别,往后倒退了一步,光线终于不再只是照着他的轮廓。陆攸感到身边亮了起来,仿佛带有磨砂效果滤镜的暖光勾勒出祁征云雕塑般立体的面孔线条。
“周日见。”祁征云轻轻地说。他有一双绷紧时显得冷酷、微笑起来却十分好看的嘴唇。
“再见。”陆攸应道。他转身用钥匙开门,上楼前又转过头看了祁征云一眼。祁征云手指抵在裤子口袋的边缘,在路灯下姿态放松地站着,朝他微微颔首,唇边依旧带着一丝笑意。
陆攸上楼时一路按亮了邻居门口的灯,到家后以最快的速度锁门换鞋,几乎是冲过去打开了厨房的灯,却在窗口又站了快两分钟,才探头往下面道路上看。
祁征云的身影已经不在原处了。陆攸感到自己因为跑上楼梯太快而到现在还怦怦跳得急促的心,到此时才开始平静下来。或许是血液都往心脏流去了的缘故,之后他就有种脑袋缺氧发昏的感觉,思维都变得迟钝了,准备从冰箱里拿果汁喝时对着冰箱门愣了半天才想起来开,接着去房间开空调、拿衣服洗澡,也都像梦游一样迷迷糊糊的。
直到半个钟头后,陆攸湿着头发走进空调打得阴凉的房间里,被冷风吹得猛地打了个喷嚏,这才像是突然醒过来了。他坐在床沿边拿干毛巾擦头发,胡乱揉了一会就将毛巾丢开,往后一倒。仰躺着对天花板上样式素净的日光灯罩发了半分钟呆后,陆攸伸手把放在被子上的毛绒熊抓过来,把脸埋在了软绵绵毛茸茸的熊肚子上。
真是太糟糕了——他刚才在楼下的表现!
若是将事态说得严重一点,祁征云可以算是救了他一命。之后还担心他的安全送他回家,又送给他读书会的入场券……他却连请人到家里坐一会的礼节性邀请都犹犹豫豫,祁征云那时肯定是看出来了。尽管陆攸现在还是不觉得多警惕一点有错,祁征云善解人意的表现却让他愧疚起来。
祁征云提到没有他号码的时候,他本来可以许诺回来就打电话过去;收下那张手写纸条的入场券时,也可以自然地提出那天请吃午饭作为道谢。或者干脆就主动提一提那个谈话的约定……结果他不是在走神,就是在犹豫,始终只是嘴上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声谢谢,简直像是还指望着有家长在身边代替接过道谢任务的小孩子一样。祁征云一直以来对他的态度,都好像他是能够独自思考、做出决定的大人,今天晚上就这样回去之后,会不会暗自觉得他并不值得这样的态度?
之前陆攸还在对祁征云的亲近态度感到有些疑虑,现在又开始为被讨厌的可能而不安了。伸直的小腿抵着床沿开始疼了起来,陆攸侧身蜷起双腿,听见拖鞋从脚上掉落在地板上的声音,伸手下去摸了摸腿上被压出一道痕迹的地方。熊身上散发出一股温暖的织物香气,他口鼻挨着柔软的绒毛呼吸,指尖沿着那道微凹下去的痕迹来回地摸着。
……给祁征云打电话吧。陆攸在静谧的气氛中想,就算没有把手机带在身上,他现在应该也已经到家了。和他说号码的事情,还有吃饭的事情。不知道祁征云肯不肯让年纪小的人请客,男人好像觉得他很需要照顾。
虽然妈妈喜欢直接寄东西回家,零花钱则给得不多,怕他自己乱买乱用。但陆攸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存款,出去玩一天肯定够用了,不需要再向妈妈申请资金……
陆攸手指的动作慢了下来,渐渐地停了。遇到抢劫犯的事情,要和妈妈说吗?此前都没考虑过的问题,这时候才出现在了陆攸的脑海中。他不自觉地顺着这个思路想了下去:如果妈妈因此而担心起了他独居的安全,会不会想让他转学到那个城市去,或者自己回来?她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不久前还小心翼翼向他暗示过正在考虑孕育新生命的事;她的丈夫只和陆攸见过两面,彼此都默契地忽略了对方的存在。无论哪一种选择,必定都会打乱他们刚走上正轨的生活……
想到妈妈得知这件事情之后,可能陷入的纠结和之后会引发的一系列变动,陆攸感到了一阵强烈的惶恐。或许在内心深处,也有隐秘的期待在暗暗生长,但一旦与“自己会让妈妈感到苦恼”的念头相碰,想能再住在一起、重新变得亲密起来的期待就变得像泡沫一样脆弱。
陆攸翻过身变成脸朝下趴着的姿势,将怀中的熊用力压在身体底下,胸腔受到压迫,从窒闷中生出了一点疼痛。他在脑海中反复设想着对话会怎样进行,惶恐便也继续不断地扩大……重复到第五种可能的时候,陆攸被成了一团庞然大物的惶恐打败了。
还是等那个人被警察抓到、确认了身份和犯罪起因再说吧——毕竟他对抢劫犯的心思只是猜测,等事情结束后再告诉妈妈也能避免不必要的担忧。这个拖延的理由听起来很有道理,陆攸做出决定之后,顿时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
只是这样一来,他刚刚想给祁征云打电话的心思也跟着熄了。陆攸在床上又翻了个身,将要是能呼吸恐怕已经被他憋死的熊从怀里放开,望着放在床头柜上的座机。反正后天就又要见面了。他看了纸条上写的读书会地点,是一家位置在繁华商圈的私人咖啡馆,时间则是周日上午。
等读书会结束出来的时候,再装作刚想起来,自然地邀请祁征云一起吃午饭吧……
陆攸从床上爬了起来,捡起毛巾准备去放好。他本来有点疲倦,想过要不要干脆早点去睡,但最后还是打起精神起来了——为了给周日的“约会”腾出时间,晚上和明天他得努力把学校的业都提前做完才行。
第223章 避风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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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因为开家长会的缘故, 提前了半个钟头放学,这大概给了老师们“这个周末十分漫长”的错觉,疯狂地布置了一大堆作业下来, 光数学就有两套卷子和一套专练, 周一常规还要交错题本。陆攸习惯性从最难最费力的科目做起, 在睡觉前拼死干掉了专练和半套卷子,晚上做梦的内容都是在外星人的飞船上惊恐地证明和计算各种三角,旁边不时有没算出来的人被“啊——”地扔进太空里。
好不容易梦境结束、摆脱掉这种精神折磨,好像只再睡了几分钟, 闹钟就响了。陆攸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睡得快要从床沿边掉下来了, 被子拧成一条和他的双腿缠得密不可分。窗帘底下透进的光线显示着外面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隐隐约约有代表人类活动的各种声音从道路上传来。
陆攸把自己从被子里解放出来, 又躺了几分钟,等第二个闹钟响时才恋恋不舍地爬起了身。他关掉卧室里开了一夜的空调, 把门窗都打开来透气,擦了擦阳台上的栏杆把被子抱出去晒。做完这些事情差不多就完全清醒了, 陆攸今天没有出去吃早饭的打算, 开火煎了鸡蛋培根, 和芝士片一起夹在面包里吃了。
牛奶喝完了还没有买,陆攸看到冰箱里有个西红柿,回忆了一下前天晚上拿它的同伴煮番茄冬瓜汤时, 那甜得令人怀疑它在番茄里是个叛徒的味道, 准备等会休息时把它切块拌点白糖, 当甜点吃。
——等会休息时。陆攸心里重复了一遍,把洗好的平底锅挂起来,痛苦地往书房走去。他虽然不是那种对做饭家务之类事情特别热衷的人,但和不喜欢的科目作业比起来,这些不能省略的工作做起来都像在光明正大地偷懒了。
陆攸在书桌前面枯坐到中午,随意煮了碗面吃过午饭后,又对着一道怎么都想不出来的证明题浪费了快一个钟头时间,硬着头皮写了个似是而非的过程将空白处填满算完。还剩下语文的文言翻译、摘抄和作文,英语有一份阅读理解的综合卷,这几门课他应付起来就顺手多了,只是要写的字太多,写得手疼。
等作文写完,陆攸抬起头看到窗外昏沉的天色,才发觉已经六点多了。陆攸丢下笔,头昏脑涨地往椅子背上一靠,胃里这时才有了空虚的感觉。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一时却想不起来,伸了伸懒腰缓解脊背和脖子的酸痛,边往外走边琢磨着晚上是省事继续煮面、还是烧饭炒菜吃,等到走出书房门口时才猛然想到:他晒在外面的被子忘了收!
要是换到天黑得早、露重风寒的秋冬,被子这一天太阳就算是白晒了。幸好现在是夏天,六点多的时候天还没黑透,推开阳台门,一股干燥的热气顿时朝屋里涌来。陆攸拿了个竹编的拍子给被子拍灰,嗅到那股好闻的阳光香气……据说是螨虫被烤焦之后的气味……反正是一股令人安心的味道,闻到时会让陆攸联想到铁锈。
拍被子的声音听起来像有人在楼下打篮球,每次拍子和被面接触,都会有一点灰尘升起来,在晦暗的天色中看得不如阳光下那么清晰。看不清楚导致陆攸怀疑没拍干净,便格外用力地正面反面拍了好几次,在傍晚暑气未消的余温里热出一身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