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背贴着闻楚冰凉的胸铠,眼前却是飞快掠过的城门、桥面,最后那本来看着宽而长的桥板,在马背上往底下看去,却显得如独木桥般窄而险。
脚底湍急的河水,对岸叛军惊愕的脸,仿佛都在瞬息之间到了他的眼前。
马蹄踏上河对岸土地的时候,闻楚手中的长戟刺破了第一个叛军的胸膛,那叛军像是还未回过神来发生了什么,手中的长刀还未出鞘,便跪着滑倒了下去。
而后是数不清的叛军,有的挥舞着长刀,有的举着枪便要来刺,却都被闻楚一一或是拨开,或是挑倒,最近的一柄枪尖几乎都已经到了青岩脸前,却被闻楚揽着青岩弯身躲过,又一戟把那举枪的叛军挥开了——
青岩只能死死的抓住马鬃,他听见了闻楚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感觉到了他炽热的气息打在他耳后与脖颈相连的那片皮肤上。
隔着胸铠,他也感受到了闻楚急促起伏的胸膛,那一身铠甲似乎都变得不再冰冷,带上了二人的温度。
两人一马,就这样如一叶扁舟,冷不丁荡入碧荷池中,将原本平静的池面,激起满池清波。
后头跟着的兵士们见此情景,更是士气大振,过了河后,有勒了马缰加速朝前为他们开路的,有护在两侧替他们扫清障碍的,寥寥几十人,各司其职,在本该混乱的战局里却显得井然有序,不过短短一会功夫,便活生生将众多叛军的包围撕开了一个口子。
终于冲破叛军最后的防线时,后头桥板上的侍卫们却已经喊杀声震天的冲了过来,彻底冲散了原本就已被打乱的叛军。
天光渐破,也不知是不是叛军主力都已经被调往行宫东门,反攻过桥的青牛卫竟然在和叛军的交锋中渐渐占了上风。
只是这些,青岩却都已经看不见了,闻楚勒着马缰,他们两人一马,奔进了前头山林间一片茂密的树林中。
喊杀声渐远,闻楚才勒了马缰,从马背上跳了下去,只留下青岩一人在马上。
他仰头看着青岩,一身玄铠沾了血污,从玄色变成了深红,脸上却更加触目惊心,几乎只有那双眸子,仍然澄净清明。
闻楚哑声道:“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你……你要活着回来见我,好吗?我相信你,你也不要让我失望,好吗?”
青岩看着他的模样,忽然觉得心脏仿佛都被人抓紧了,眼前一片模糊,鼻子也酸的受不了。
他从马背上爬了下来,闻楚见状有些意外,道:“你……”
青岩却一把拉过了他的肩膀,吻了上去——
闻楚倏地睁大了眼睛。
这个吻并不干净,有不知道是哪个叛军血液的铁锈味,有他狼狈落下的眼泪的咸腥味,可隔着这些混乱的气味,青岩仍是疯狂的加深了这个吻,他甚至恨不得咬破对方的嘴唇,好永远记住闻楚的味道,闻楚的温度。
闻楚或许不知道,可青岩心里却很清楚,这可能是他们之间,最后一个吻了——
对不起,闻楚,对不起,我的七殿下。
你是这天底下第一个说,你相信我的人,可我却骗了你。
从一开始我就骗了你,是我,是我不配你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是我,是我不配你这样毫无保留的爱。
我的心从一开始就是缺了一块的。
所以我永远没办法给你,和你给我同等的爱。
我明明曾经被这样不平等的爱折磨,可我如今却把这样的折磨加诸于你。
今日过后,你或许就会发现,我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你或许会恨我,恨我对你的利用,恨我对你的不坦诚,恨我的卑劣、自私、虚伪、懦弱。
你恨吧。
我的确是个卑劣、自私,虚伪,懦弱的人。
你是应该恨我的,我也应该承担被你怨恨的苦果。
毕竟,这是我自己选的。
好在今日过后,你会拥有很多比我有价值得多的东西,在前面等着你的,会是海阔天空,会是万里远阔江山。
你会拥有你想要的一切,你会御极天下。
或许,你也会从我爱的七殿下,变成一个连我也觉得陌生的人。
但是那都不重要了,在发觉了我的真面目后,你大约……是不愿意让我再看到这一切的了。
对不起,殿下。
如果你和王爷之间,我必须对不起一个……
我只能对不起你。
他想。
他从未在闻楚面前这样,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眼泪,闻楚明显也不知所措了起来,伸手替他擦泪,可却把青岩的脸越擦越脏。
“别哭。”闻楚有些无措的低声道,很明显,他并不擅长安慰人,半天才憋出了一句,“……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还有……你没答应我方才的话。”
“好,我答应殿下。”青岩抽了抽鼻子,破涕为笑道,“我会回来见殿下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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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持谕调兵
他话音刚落,他们来的方向却远远传来了人声,有人道:“容王方才就是往这边跑的!”
闻楚面色一变,心知来不及再让青岩等那几十个已经跑散了的青牛卫精锐了,低声疾道:“有人追来了,你快走!”
他揽了青岩的腰,托着他上了马,青岩方一抓着马缰,闻楚已经挥动手中长戟击在马臀上,马儿嘶鸣一声,当即拔足向前,青岩甚至来不及回头问闻楚一句,他自己该怎么办,只能伏在马背上回首去看,却见闻楚杵立在原地不动,手持长戟,就那样看着他远去,渐渐的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青岩抓着马缰,奔出了这片树林。
他扭回了头,抬手胡乱擦了眼泪,顺着清晨山林间熹微的光线辨清了方向,双腿一夹马腹,勒转马缰,终于催动马儿朝他所知的方向奔去。
从清河行宫到京畿大营,其实不远,若乘的是匹好马,全力催马,大约只需两个多时辰。
但青岩和潜华帝打过的包票其实也并不是胡说的,早在此行动身之前,青岩便已经让红雀和驿站的人摸清了从清河行宫到京畿大营的所有可行道路,如今走的便是其中最隐蔽且和官道交汇最少的一条路,只是这条路或行于林中,或行于山涧,比从官道走,费时更多不说,路上崎岖,走起来也格外困难费力。
好在天色已明,他好歹还能看清路,这才避免了许多马失前蹄的可能性,尽管如此,马儿也仍是打跌,将他从马背上摔下来两回,幸而伤势并不严重,不影响继续赶路,他这才忍了痛爬回马背上继续前行。
约莫近晌午的时候,终于距离京畿大营只有十几里远了,只是这最后一段路程,并无小路可行,必须从官道走,青岩心知,若此行自己真有危险,多半就在这段路上。
果然刚一到了官道上没多久,他便听见身后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有人远远命令道:“放箭!”
此人话音未落,果然便有箭羽破空而出的声音,青岩心中猛地一突,只是那箭羽射来的方向,却并不是他的身后,而是路边两侧的树林中。
青岩伏在马背上,转头一看,便见后面乘马追他的人中,为首的那个正捂着胸口中的箭,惨叫一声从马背上骨碌碌滚落了下去,却正是方才那发号施令,命人放箭射他的。
追兵之中有人道:“不好,有埋伏!先杀传令之人!”
只是却为时已晚,两侧林中箭矢已如雨而出,不过片刻功夫,青岩身后追兵就已七七八八从马上中了箭跌落,尽管如此,却还是有人情急之下发射了弩箭,试图攻击前面的青岩,虽大都被青岩偏身躲过,却还是有一支箭蹭着他的胳膊而过,虽未陷进皮肉,却也割破了衣裳,划出一道口子来。
青岩痛哼一声,林中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快上!保护谢公公!”
这声音不是旁人,却竟是汪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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