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俩不约而同的想,看来宸妃有孕后这几日真是有些得意的昏了头,在皇帝面前竟然也敢这般说话,她难道是想威胁潜华帝不成?
须知宸妃肚子里的孩子潜华帝固然看重,可他也并不是只有这一个孩子。
果然潜华帝脸色更差几分,他似是极力忍耐似的闭目深深出了口气,半晌才睁眼道:“扶宸妃起来,赐座。”
宸妃一喜,以为自己果然说动了他,正要言语,却听潜华帝语气冰冷,一字一句的问她道:“朕有事问你,今日你若胆敢有一句隐瞒欺弄,将来朕若发觉,必不饶你,你自己掂量好了。”
宸妃一怔,也回过神来了,她听出潜华帝语气不似玩笑,强笑道:“万岁……万岁若问什么,臣妾知无不言,怎敢隐瞒万岁呢?”
潜华帝看着宸妃,那目光似乎能洞穿她所有的伪装,直击内心深处,嘴角隐带几分讥讽道:“前些日子有些流言,有人来和朕提了几句,朕原还不信,只当是旁人挑弄是非,妒恨你有了身孕,谁知今日你便以身力证,倒叫朕亲眼看了一回,朕问你,头几日楚儿在你的钟辰宫给你请安,你都和他说了什么?”
宸妃脸上的笑容逐渐有点挂不住了,道:“这……这好些天前的事了,臣妾也就是关怀了楚儿几句,具体还说了什么,臣妾记不大清了。”
潜华帝看向旁边的闻楚,道:“楚儿,你母妃不记得了,你自己来说,你可记得?”
闻楚垂着长长的眼睫,没吭声,鼻尖还因刚才在雪地里跪了太久发红,看着好不可怜。
这副样子,若是从前青岩见了,说不准会心生怜惜,然而如今他虽也觉得瞧着怪可怜见的,心里却想,也不知此刻的七殿下,心里正在冒着什么坏水儿呢。
果然那日险些没被他气得背过气去的宸妃,见了他这模样也很是心有余悸,急急道:“万岁,万岁万莫听那些小人搬弄是非!那日……那日臣妾确是和楚儿起了点小小的冲突,可也是楚儿他……他自己先胡说浑话,气狠了臣妾,臣妾才教训了他几句,这年纪的男孩子正是心性不定的时候,顽皮也是常有的,万岁可不能只听楚儿浑说,谁知他是不是也叫那起子居心叵测的小人在背后挑唆了呢?”
闻楚却道:“儿臣也记不得了。”
潜华帝闻言,却不理宸妃,只是深深看了闻楚一眼,便忽然转头看向青岩道:“你来说,商大伴从前总与朕夸你记性好,见人见物都是过目不忘,那日你也跟着,总不至于这就忘了宸妃和七皇子说过什么了吧?”
青岩犹疑了片刻,潜华帝心知他有所顾虑,道:“你那日见了什么,便说什么,朕赦你无罪,以后也不许宸妃因此事找你的麻烦,不必害怕。”
青岩于是便把那日请安,闻楚和宸妃的对话一句不落的复述了一遍,甚至连旁边雨兰的劝阻也半字不漏。
最后闻楚凑近了宸妃说的那句,青岩只道自己隔得远了,并没有听见具体说的什么,只是见七皇子说完,宸妃娘娘便勃然大怒,还伸手要打皇子耳光。
到此处,青岩的复述可以说是九分真一分假,唯一一句谎话便是没听清楚闻楚那句最要命的,但九分也已经足够了,潜华帝毕竟和宸妃也同床共枕多年,哪能不清楚她的性情,只听青岩复述,便能想象到宸妃说那些话时的刻薄模样,还没听完便几乎已经信了一大半。
最后青岩说到闻楚脸上落了伤痕时,潜华帝拉过小儿子一看,果然看见他左颊上有一个小小的划口,刚结了疤,推算日子,也恰好能和那日对的上,当下已然相信青岩所说都是实话。
宸妃哭道:“万岁,这奴才如今毕竟是跟着楚儿的,他自是为了讨好主子百般污蔑诋毁臣妾了,万岁,你可不能听他空口无凭啊!”
她不说还好,此话一出口,潜华帝便想起早前他酒后失言,已经把要将青岩遣去永仁宫当差的事告诉了他,谢青岩既已心知肚明往后他的正经主子是大皇子,又何必临走前还冒着欺君之罪,讨好闻楚一个无权无势的年幼皇子,更觉得宸妃嘴里句句狡辩,没有一句真话。
潜华帝道:“好了!到底是不是空口无凭,朕心中自有主意,你宫里那日听见了首尾的也不是没有,用不着你来提点朕,你回去吧,大伴,送宸妃回去好生休息。”
又道:“这样冷的天,合该闭门不出,宸妃就在钟辰宫好生安胎罢,既然没精神见人,连请个安也不行,又何必成日往养心殿凑?朕看这一路可比钟辰宫到前徽殿远多了,宸妃日日风雨无阻,倒也没见动了胎气。”
“往后钟辰宫的奴才,若是看不好主子,不能好生劝诫,耽搁了宸妃肚子里的皇嗣,朕拿你们是问。”
宸妃白着脸跌坐在地上,心知潜华帝这是要软禁自己了,一时只觉得不可置信,久久不能回神。
宸妃毕竟有孕,潜华帝不可能真的拿她怎么样,但闻楚这头,他是肯定不会再留着他在宸妃膝下了。
果然这日潜华帝抚恤关怀了闻楚几句,离开后,第二日一早,商有鉴便亲自来了前徽殿宣旨,说是宸妃孕中不适,无法好生照料七皇子,把闻楚重新划拨到坤宁宫,往后记在皇后膝下抚养了。
此事终于了结,青岩心中的大石才终于落了地。
正好太学堂那边还有一日就休沐了,潜华帝索性直接打了招呼,让闻楚这日不必再去上课,说昨夜坤宁宫那头已经吩咐过,叫闻楚收拾收拾,便可以从前徽殿搬出去了。
青岩自然也本该帮着收拾的,只是不巧,这一日恰好到了他每隔七日便会脸上如蚁噬般疼痛难忍的日子——
当年荣启跟他说的话,的确没有危言耸听,这三年来,这种疼痛每隔七八日便卷土重来,足足要持续一整晚才会开始缓解,且三年之期已到,并没有如荣启所说的那样不再疼痛了,反而愈演愈烈。
刚开始还是青岩可以忍耐着当差的程度,到了如今,只要脸上开始疼痛,他便眼前发昏,脑袋耳朵也因疼痛嗡嗡作响的发麻,如果在这个时候当差,他根本没法子保证自己不会失态。
好在在养心殿时,御前听差的不止他一个,也能算着日子和漱石他们轮换,可到了前徽殿,闻楚却总要他时时刻刻都跟着,青岩只能寻机说出前徽殿去别宫办事了,只是能拉出来做借口的地方毕竟不多,不是说去养心殿,便只能说去造办司,次数多下来,连青岩自己也觉得心虚,好在也算敷衍过去了。
天色逐渐昏暗。
青岩躺在自己的床铺里,感觉到整个面部疼的如同失去了知觉一般,皮肉里的经络疼痛间痉挛似的牵连着脖颈和后背,他睁开眼也几乎却只能看见天花乱转,耳里也嗡嗡作响——
好痛,好痛。
似乎又比上次更痛了。
青岩不知道该如何纾解这种痛苦,只能把自己在被褥里紧紧地蜷缩成一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隐约间有个人和他说话,似乎是德喜的声音。
德喜的确和青岩睡着临铺。
德喜问:“掌事,大家都在收拾东西呢,你怎么在这里?”
青岩好险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但幸运的是也猜了个大概,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道:“我……我昨日没睡好,晚上回来吹了点风,实在困的紧,劳你……你跟殿下替我告个假。”
德喜忧心忡忡道:“可我看着你好像不舒服的样子,掌事是不是昨日在钟辰宫那着凉了?我这里有些之前从御药房弄的专治风寒的药丸子,一日便能见效,掌事不若尝一丸吧?”
德喜倒是真心担心谢掌事的。
毕竟谢掌事虽然人古板了些,可待他们却很好,有了什么好吃好玩的自己不爱受用,反倒总惦记着他们,虽然面上瞧着严厉,其实却最是护短不过,在哪里摊上个好上司都不是容易的事,因此德喜可并不希望谢掌事因病被移去安乐堂。
青岩只说了一句不必,便再也听不清德喜说了什么,只隐约听见朦胧间似乎有人来叫德喜,大约是和德喜一道的小内侍德春,德喜便出去了。
门吱呀一声被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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