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老太监语毕,潜华帝便和齐皇后出了殿门,潜华帝沉着脸道:“谁让你到这里来的?”
齐皇后也觉出不妙来,对旁边站着的玉有荣斥道:“本宫不是说了!叫大皇子在永仁宫好生呆着,不许放出来一步!你们究竟是怎么办差的?!”
“是谁告诉他……”
闻越却红了眼眶,疾声道:“不用谁来告诉儿臣!儿臣却也知道,母后定是要打死漱石的,娴儿和孩子没了,母后气恼儿臣可以,要处罚儿臣,儿臣也都认,可漱石是无辜的,母后有什么火,冲着儿臣发也就是了,何必牵连了他!”
“母后若真要怪,也该怪儿臣纠缠于他,今日之事,都是儿臣一人所为,也是儿臣一定要追着漱石不放的,儿臣不知道那时娴儿也在……也在千鲤池,儿臣一人做事一人当!”
闻越从前一贯乖顺,即便犯了错,也是听教训、知悔改的,无论齐皇后如何责备斥骂,他也从不曾顶撞违逆。
因此齐皇后虽然对这个长子的天资,其实并不那么满意,也觉得闻越仍是可堪雕琢的。
谁想今日,他却竟敢当着他父皇的面,这样顶撞自己?
齐皇后气的指着闻越的手都颤抖了起来,却半天没吐出一个字,祥嬷嬷连忙在背后替她顺气。
齐皇后怒极之下,没说出话来,旁边的潜华帝倒是把她那只手挡了回去,看着闻越沉声道:“混帐东西!”
“你母后当初替你苦心寻觅,又劳动你皇祖母亲自替你和周家说媒,你才得了这桩好亲事,你倒好,半点不知珍惜,却同个下贱的奴才纠缠不清。”
“你自己不嫌腌臜,瞒着朕与你母后做出这等丑事,累得你的结发之妻和亲儿子一尸两命,如今你母后要替你处置了他,那是在帮你收拾烂摊子,你可知今日这事若是传出去,周家还会好生生的给你陪笑脸吗?届时连朕也没法和周老大人交代。”
“朕还没有追究你的不是,你倒是先来兴师问罪了,还敢怪朕与你母后迁怒于他,若不是你不知轻重、狂悖浪荡,他又何必一定要死?他纵使真的无辜,却也是你自己要朕,要你母后取了他的性命!”
“朕倒还没问你,如今你连朕宫里的人也敢碰了,倒是好大的本事,朕看你这些年在太学堂,该学的廉耻礼义是半点没学到,胆大包天、狂悖忤逆却是学了个十成十!果真是……果真是愈发长进了。”
齐皇后闻言,却吓了一跳,她虽然心里也恼恨闻越忤逆,不知轻重,但是却不能眼睁睁看着潜华帝对闻越动真火而袖手旁观,短短几息功夫,便在眼里蓄了泪,颤声道:“万岁息怒,越儿……越儿年少轻狂,不知世事,才会被这没根儿的下贱奴才蓄意勾引了去,他也是受人设计,否则今日,怎就那般巧遇上了娴儿?”
“只恨那设计之人,好生歹毒的心肠,要臣妾的儿媳和孙儿一尸两命,真正该死之人,却是那居心叵测的,越儿也是无端尝了丧妻之痛、丧子之痛的啊……”
商有鉴跟在潜华帝身后,闻言眼睑微微一动,却也没有出声。
宸妃站在边上,倒是忍不住道:“皇后娘娘何必指桑骂槐?臣妾今日本是看着大皇子妃一人招待郡王与县主辛苦,这才作陪,后来怕大皇子妃走的累了,才请她在池边小坐歇息,谁想到就能撞见了大殿下的丑事?这难道也要怪臣妾……”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潜华帝便沉声斥道:“你闭嘴!”
宸妃吓了一跳,也不敢再说了。
齐皇后却被她方才那几句话激怒了,道:“好一个好心作陪!你若不是别有居心,娴儿大着肚子,你为何要阴阳怪气激她顶着烈日同行?她七个多月的身子,千鲤池离御花园那般远,你又为何非要叫上她走这么远,你安的什么心?”
甚至这个女人,搞不好早就从哪里知道了儿子和那奴才的丑事,这根本就是她有心设下的毒计。
齐皇后心里恨极,可却又碍着闻越是自己和那奴才纠缠不清,不好当着潜华帝的面说出来,一时气的双目赤红,瞪的宸妃看了也气短三分,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潜华帝怒道:“够了!你们都给朕闭嘴!”
祥嬷嬷不动声色的拉了拉齐皇后,齐皇后才深吸了一口气,侧过头去不吭声了。
潜华帝面无表情的走到闻越身前,看着扑在那已昏厥过去的内侍身前的儿子,道:“你既不懂事,朕和皇后是你的亲长,自然该替你料理残局,让你以后还能捡的起脸面,做这个东宫储君。”
闻越闻言,嘴唇微微颤了颤,却没回话。
潜华帝冷冷道:“把大皇子拉开,行刑。”
内侍们领了命,上前去架住闻楚的胳膊,道:“大殿下,得罪了。“
老太监又抡起了扁杖,要开始行刑。
闻越看着已经昏死过去,面如金纸、嘴角渗出血迹的漱石,眼眶却红了,身上不知哪里涌出来一股大力,把按着他的两个内侍都挣脱开来,推倒在地,匍匐着上前去趴在漱石身上,哭喊道:“父皇要打死他,不如先把儿臣打死吧!漱石若是死了,儿臣……儿臣也不活了!”
潜华帝闻言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闻越,齐皇后见到他这副模样,心里却是咯噔一声,连忙上前道:“万岁,越儿这是不清醒了,万岁千万别和他置气,臣妾这就叫人把他带回永仁宫去……”
潜华帝却沉声道:“不必了!皇后也不用一再的替大皇子求情了,皇后总说他年少轻狂,朕看着倒不是如此,大皇子心里分明是有主意、有担当得很。”
“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不让朕打死他,他只是奴才,你却是朕和你母后的长子,一个奴才,凭什么能连累了你的前途,你若是能说出个道理,朕就饶了他。”
潜华帝面无表情的如是道。
闻越一怔,不想父皇竟果真被他说动了,君无戏言,既然父皇都这么说了……那漱石是不是真的不必死了?
他这么想着,紧张之下,手心都冒出汗来,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镇定了许多,半晌,才咬了咬唇道:“儿臣……儿臣自小,便知道儿臣是父皇和母后的长子,父皇对儿臣……寄予厚望,所以儿臣从来不敢松懈,父皇和母后要儿臣做什么,儿臣就做什么。”
“先生说儿臣的功课不够好,儿臣就拼了命的学,比二弟、三弟他们都费更多功夫的去学,就是不想让父皇和母后失望。”
“儿臣自小……便被教诲不能有喜欢的东西,儿臣小时候和三弟玩蛐蛐,儿臣的那只比三弟的勇猛许多,三弟输了,便去找母后哭诉,母后知道了,命人弄死了儿臣的蛐蛐,告诉儿臣……儿臣是将来的储君,不该玩物丧志,儿臣虽然很伤心,可还是听了母后的教诲。”
“后来无论是儿臣身边的什么东西,但凡儿臣露出一点喜欢的模样,若是死物,母后就一定要收走,若是活物,别管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母后也一定要弄死,就连儿臣十二岁那年,喜欢吃一道鸳鸯鸭子,母后发觉了,也一定要换了那掌勺的厨子……”
闻楚说着,却好像被牵动了伤心事,语音竟隐隐有些哽咽:“儿臣知道儿臣是父皇和母后的长子,和其他兄弟都不一样,所以儿臣从来没怨过母后,从来不敢有一点不满,也从来不敢求什么,可是……可是父皇,儿臣也是人啊,儿臣也有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的东西,儿臣就求您一次,就求您这一次……不要杀了漱石……儿臣求您了……”
“儿臣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要漱石,若是……若是漱石死了,儿臣……儿臣……”
潜华帝却打断了他,问道:“你要如何?难道也跟着他一道死不成?”
闻越一愣,沉默了半晌,闷声道:“漱石若是死了……这世上便再没什么是儿臣想要的东西了,儿臣不敢求死,可对儿臣来说,活着……的确也再没半点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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