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公……可是指寡人?”嬴渠梁迟疑着问道。
君王的谥号,都是死后才定的,他如今只是“秦公”,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谥号。
“不错,先父惠文王为大父定的谥号便是‘孝’。”嬴稷毫不避讳地当着他家祖父的面谈论起了对方的谥号:“稷亦觉得‘孝’是个美谥。不过,稷既然带着大军来到此处,怎么也得助大父称王,才说得过去!”
嬴稷与嬴渠梁对视了一眼,他们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火焰。在那火焰中,有种名为“野心”的东西在滋生蔓延……
嬴稷的话,听起来十分狂妄,但在场众人看着他身后的二十万大军,却深觉他有狂妄的资本。
纵使他们不精通军事,却也看得出来这支军队实力超群。无论是率领军队的上将白起,还是这位自称是嬴渠梁孙子的秦王稷,都不是可以小觑之人。
因嬴渠梁才继位不满一年,一些老资历的大臣并不怎么将嬴渠梁这位年轻的国君放在眼中。
在嬴渠梁与嬴稷对话之时,他们数次想要插嘴,最终都被嬴稷慑人的眼神逼退。
于是,他们便只能消停了下来。
毕竟,嬴稷只认嬴渠梁一人,也只会在嬴渠梁面前乖乖执晚辈礼。对于他们这些“先朝”老臣,嬴稷明显是不打算客气的!
“既然这阅兵也看完了,诸位便先行离开吧。”嬴稷拿出他身为秦王的气场,对着秦孝公手底下的臣子们道:“寡人接下来还有话要与大父说,你们在场,多有不便之处!”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些人的嫌弃。
秦孝公麾下的众多臣子,能够入他眼的,唯有商鞅一人。其他人既然在国君倍感耻辱之时不能为国君分忧,不过一群酒囊饭袋罢了!
杜挚见嬴稷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中,不由有些愤懑。
他们中绝大多数人是秦献公时期的老臣,如今,就是刚刚继位的嬴渠梁,都得对他们客客气气的,嬴渠梁的孙子凭什么对他们颐指气使?
杜挚往前走了两步,刚欲说些什么,就被一旁的甘龙给拦住了。只见甘龙冲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莫要冲动。
嬴稷的态度自然也令甘龙感到不舒服,可一旁还有二十万大军杵着呢。
此时与嬴稷发生冲突,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当甘龙、杜挚等人离开后,嬴稷注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目光有些森冷。
“这些人,就是如今盘踞在秦国的卿大夫吧?”
“不错。”嬴渠梁对于这些老臣显然也没什么好感。
这些人不能为他出计强秦,还在朝堂上对他处处掣肘,嬴渠梁对他们自然喜欢不起来。
“哼,不过是些仗着祖辈的荣光在这里装模作样的废物罢了!他们与他们背后的家族,都是我大秦的毒瘤!”
嬴稷道:“早晚有一日,要将他们这些毒瘤都给除去!”
方才其中一人居然还想上前来找嬴稷理论,虽然最后被另一人给拦下来了,但嬴稷自然不会看不出他们的那点心思。
嬴稷向来记仇,他虽然没有当场发作,但那两个人对他的不敬,他可是记下了。
当嬴稷得知,那二人名为甘龙和杜挚时,心中已经将他们当成了死人。
这二人并非籍籍无名之人,只是,他们通常和商鞅一起出现,作为反对商鞅变法的保守派。
既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那么,他便无需客气了!
当嬴稷在心中盘算着甘龙和杜挚怎么死比较好时,嬴渠梁还在为怎么安置自家大孙子,以及他带来的二十万大军而发愁。
嬴稷虽然是他的孙子,可到底是秦王,若是给他安排的住所太简陋了,未免配不上他的身份。
可若要给他安排一个配得上他身份的居所……哪怕嬴渠梁将自己现在的住所让出来,只怕也不够。
嬴稷见自家大父面露为难之色,自然要询问缘由。
待他听说嬴渠梁是在为这个而发愁时,不由道:“稷还当是什么事呢,原来就是为了这个!稷并不挑剔住所,大父只管将稷安排在大父附近的房间就好……唔,最好离阿父也能近一些。”
嬴稷想起他手指头戳在小小的嬴驷脸上时那绝佳的触感,不由弯了弯眉眼。如果还有机会能逗逗小阿父,那就更好了!
白起等人听了嬴稷的话,纷纷瞪大了眼。
秦王稷不挑剔住所?这简直就是他们今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他们回想起秦王稷在与其他国君会面时,给人家为他安排的住所挑出十几处不是来,逼得人家诚惶诚恐对他道歉的样子,他们就不免觉得好笑。
若是秦王稷不挑剔住所,只怕就没有人挑剔住所了。
嬴稷扫了他们一眼,目光中带上了些许警告之意。要是谁敢让他在大父面前丢了颜面,他定要让那人好看!
白起等人见状,赶忙移开了目光,假作在观察栎阳王宫的样子。
王上最好赶紧为他们安排好住所,像打发孝公的臣子一样,把他们也给打发了吧。王上要在孝公跟前做孝子贤孙,他们杵在这里也挺难受的。
主要是,王上现在的样子,跟往日的样子,实在是太割裂了啊!
“至于这些人,人数太多,的确不好安置。大父就给这些人找些田地,让他们干农活去吧。日后,他们的口粮,就从他们种的地里出。”
嬴稷表示,他知道现在的秦国穷得很。他们不吃白饭,他们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要是实在养不活,那就去找赵成侯或者韩昭侯“借”一些咯。赵国主将和韩国主将如今可还在嬴稷手里呢。
赵成侯和韩昭侯如果丢得起这个人,有本事就别来赎他们。
嬴渠梁闻言,略带歉意地看着白起等人:“王宫东面有一块空地,今日便暂且委屈诸位在那块空地处扎营。等到明日,寡人会为诸位安排好去向。”
平白得了二十万援军,虽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可要一下子将这二十万人安排妥帖,当真不容易。
白起应了一声,对嬴渠梁道:“孝公不必担心,我们这些日子行路之时,晚间也是就地扎营,我们已经习惯了。”
对于他们而言,只要有的吃有的喝,余者皆不是问题。
……
白起率领诸位将士们离开后,嬴稷跟在嬴渠梁的身后,进入了栎阳王宫。
栎阳是在秦献公二年,才成为秦国国都的。到如今,也才过去了二十多年。
在这二十多年中,嬴师隰和嬴渠梁父子将大部分财力和精力都用在了与魏国对抗上,又能修建起什么像样的宫殿来?
栎阳王宫说是王宫,实际上也就是个占地大一些、夯土台基高一些的宅子,别说与咸阳宫比了,就连一些权臣的府邸,只怕都比不过。
不过,这栎阳王宫也没有什么扩建的必要了。反正,在不久之后,秦国的都城便会从栎阳迁到咸阳。
嬴稷在环视了一圈之后,便收回了目光。
他乖乖跟在嬴渠梁的身后,由着嬴渠梁将他带到秦献公嬴师隰曾经住过的地方。
第8章
嬴师隰和嬴渠梁的生活水准完全不符合他们一国之君的身份。
如果他们是安于现状、耽于享乐的秦公,即使国家积贫积弱,他们照样可以享受奢华的生活,直到秦国被人攻灭的那一天。
可嬴师隰和嬴渠梁父子都是有大志向之人,他们宁可自己过得艰苦些,也要把收上来的赋税用在发展秦国、提高军事上。
这样一来,他们自然不可能把有限的钱财耗费在修建宫殿和享乐上。
先前,嬴渠梁担心嬴稷无法适应栎阳王宫中的生活,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这大孙子身上穿的戴的,可都是好东西。
嬴稷觉得,他家大父纯粹是想多了。
他虽然过惯了好日子,但这不代表他就过不了苦日子好吗?早年他在燕国为质的时候,可没那么多讲究。
现在嬴稷吃穿用度无一处不好,无非是他没有必要苛待自己。但真要让他再回味一把过去的艰辛岁月,对于嬴稷来说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他的适应力向来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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