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然有同学学的化工,听他们说过实验里操作失误,强酸强碱腐蚀皮肤的事,但那时候他觉得这种事离自己很远,只是当耳边风过了,从来没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可是他发现,萱萱因为拉着他躲了一下,有一些液体也泼在了她的小臂上。
手臂上传来剧烈的烧灼感,像是有毒虫深入骨髓叮咬。
萱萱的表情渐渐显出痛意。
于是被情绪麻痹的大脑开始转动,蔚然可能就反应了一秒,立刻回忆起读书时教材里提到的处理方法,如梦初醒地拉着田筱萱跑到停车场里的洗车店,二话不说用没被化学物质泼到的左手从工作人员手里抢过水枪。
洗车工目瞪口呆:“你——”
蔚然拿着水枪,朝着自己和田筱萱身上不停冲刷,两个人被高压水枪冲成了落汤鸡。
就在刚刚来不及反应的几秒钟里,被液体腐蚀的皮肤已经从肉色变黄、变红、变棕,最后有部分烧伤得最严重的区域显现出棕褐色。后知后觉地,他开始感觉到痛……强烈的痛意让他全身发抖,连左手提起水枪都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他偏头看向自己的手臂,看着一小块已经脱水的皮肤像被剥落的树皮一样从自己手上褪去,疼得他像是被活生生剜下来一块肉……
蔚然看了一眼田筱萱,她此时闭着眼睛,整个人剧烈地颤抖着。她的左手从小臂一直延伸到关节处,都呈现出焦黄色。
他心下一阵剧痛。
如果他犯了什么错,惩罚他一个人就行了,为什么要连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萱萱还是个爱美的女孩子……
愧疚像山一样把他压垮。
洪流注意到洗车店的员工拿出手机在拍照,立刻过来劝说蔚然不用再冲了。
“用冷水,多、多冲洗,可以降低创,创口被烫伤的程度。”蔚然因为痛感,说话的时候牙关都在打颤。
他记得在烫伤后,即使皮肤表已经不是高温,但持续的水流可以对遭到损害的更深层的皮肤起到降温作用。因此在重度烫伤后,甚至需要用冷水冲洗长达半小时以上。
水枪里的水冰凉,冷得他发抖;可手臂和背部的皮肤却如此滚烫,仿佛有火焰在灵魂烧灼。他额头上出了很多汗,但立刻被水流冲走。他呼吸紊乱地交代洪流:“你、记得控制住犯人,报警,还有、还有打120。”
选手被恶意伤害的危机关头,洪流这个战队经理做出的唯一应对措施是不要让目击的人拍照,蔚然心下又愤怒又无奈。
最后还是巴士上的DAC队员们匆匆忙忙下车看了情况,打电话报了警。
泼化学物品的男人甚至没有离开现场,他走到角落,慢悠悠地点燃了刚刚叼在嘴里的烟,欣赏蔚然和田筱萱在水里痛得呻吟、发抖的模样,若无其事的神色像在看一场精彩的演出。
众人不知道他是否还有危险物品,皆不敢靠近他。
橙红的光点在他嘴边跳跃,他看着蔚然反应很快地找到水源开始冲洗,表情似乎有一些可惜。
电竞赛事这种有大量人口聚众的场合本就有警察巡逻,没多久警察就赶来将嫌疑人缉拿。
嫌疑人甚至不紧不慢地把烟头丢到了地上,拿脚踩了踩,才伸出了手让警察拷上。
权威远远看着蔚然手臂的皮肤已经变了色,红了眼眶,对着凶手喊:“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的手如果出事了,职业生涯就结束了!”
“他这种程度在法律上最多也就是认定个轻伤,我会被判多久?六个月?一年?”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被警察压住,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看上去,可能甚至没到二十岁。
他没有任何悔改的意思,脸上依然挂着狰狞的得意的笑。
权威气得握紧了拳头,只觉得他不可理喻:“你疯了吧?”
他无所谓地挑了挑嘴角,轻蔑地笑着说:“用我一年换他一辈子再也打不了职业,值!”
那天下午……阴天……乌黑的云层……拥挤的人群……
戴鸭舌帽的男人……诡异的笑容……看戏的眼神……他嘴上叼着的烟头……
铁质的容器……油状的液体……灵魂被灼烧般的疼痛……
这些浮光掠影的记忆碎片,成了蔚然午夜辗转时永恒的噩梦。
后面他才知道,那个男生手上戴着的绿色手套是在操作强酸强碱时专用的丁腈橡胶手套,而他拿在手里的铁盒是不会被硫酸腐蚀的铝盒。
之后的好几个月,甚至只要看到金属色的铁饭盒、绿色的手套,他都会想要呕吐,这是刚刚受到剧烈伤害后短期PTSD的症状……这个症状到很久后才减缓。
他记得他到了医院后,医生庆幸地夸奖他处理得快,并没有造成肌腱、骨骼的损伤。被硫酸腐蚀后,是在和时间赛跑,每晚一秒进行处理,伤口就会严重一分。
再加上凶手的硫酸浓度并不算很高,他才不至于落下残疾。
可饶是如此,浓硫酸的伤害依旧侵害到了真皮层。在医生为他清理创口时,受硫酸腐蚀较轻的创面红白相间,布满了狰狞的水疱;而些微没有第一时间被水稀释的部位,甚至已经变得焦黄、碳化,坚硬得如同皮革一般,哪怕医生按上去痛觉也很迟钝,这是痛觉神经已经坏死的表现……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的疗伤过程中,医生需要把死皮和腐肉清理,每次清理时都痛得他整个人不断地蜷曲起来;流脓的疤痕吐出黄色的黏液,仿佛有千万根烧红的针尖同时扎向他……后来,他只要看到换药的医生就怕,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唯一的安慰是,田筱萱的伤势比他轻很多,只是轻微烫伤不需要住院。
出院后,蔚然白天去医院换药,晚上在俱乐部休息,一边承受着教练萧鸣的抨击和打压,一边面无表情地在网络上看到辱骂自己的言论。
这时他得知,伤害他的那个少年是从学校的实验室里偷出来的硫酸,被判处了一年的有期徒刑。
一年时间,伤口长出来的新皮还和周边的皮肤有着明显的色差,凶手就要出狱了。
刑期比他的恢复期还短。
这无疑为蔚然带来了大量的痛苦。
对队伍的遗憾,对田筱萱的愧疚,对恶性事件的恐惧和PTSD,让他在身体状态不佳的同时,精神状态也如临深谷。
那是他的人生中从未经历的至暗时刻。
对此,DAC的管理层并没对他做出任何安慰,只是对外宣称Crown需要休息,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比赛会由替补影子登场。
他经过近三个月的修养,终于能够拿起手机、重归赛场,却因为挑战者杯中战队成绩不佳,等来了俱乐部宣布的将他挂牌的消息,来到了ECW这个在他看来没钱、没粉丝、没实力的“三无”俱乐部。
“再后来,就是你所知道的那样了。”蔚然背对着阳台,窗外风潇雨晦,他却如清风明月般巍然不动,眉目平淡从容。
庄亦楠缓缓的伸出手,触摸他右手的大臂处,隔着布料,他能感觉到有些位置略有些凹凸不平。他的手指沿着凹陷的痕迹,一寸一寸地抚摸,好像这样就能陪伴蔚然经历那段黑色的岁月。
他没有说安慰的话,可眼神却诉说了他所有的怜惜,和感同身受的痛。
一阵风吹来,吹乱蔚然额前的刘海,他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下一秒,身体滚烫的少年俯身抱住了他。力度之大,像要把他融入到身体里,仿佛一个火把,用自身的暖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意。
蔚然被迫仰着头,微微睁大了瞳孔。
好一会儿,他才微微笑道,伸出左手轻轻抚了抚庄亦楠的后脑:“没事了,都过去了。”
“你这样,我当时还那么对你……”庄亦楠的声音颤抖着,呼吸紊乱地喷到蔚然耳朵上,“没过去,这事不可能就这么过去。”
【作者有话说】
被浓度没有那么高的硫酸泼到并不是立刻就会腐蚀皮肤,是有处理和反应的时间的。我查了一些关于烫伤的文献,又问了一下学医的同学,希望写的不要有太多bug,有问题欢迎指正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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