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过程连一分钟的拖拉都不可以有,不然就会耽误下一步的计划。
上学的时候,同学们都不喜欢工作日,因为必须得来学校上课,不能随心所欲。
但他却更厌恶周末——因为来学校上课的时候,至少还能趁着下课的那几分钟和同学们说说话,那是他为数不多的自由。
他也想要满足妈妈的期许,但是他已经在被框定好的桎梏里生长了十几年,终于在自己十八岁那天,想要摆脱父母定下的公式,像山野间不被束缚的野草一样随心地自由生长。
可在被赛场抛弃、被粉丝质疑、被前俱乐部背刺的现在,他有家不能回,像一个行走在北京这个钢筋森林里的游魂,心中竟然第一次生出动摇:我选择走的这条路真的是正确的吗?
不像郊区的阒无人声,袁嘉夏家在CBD周围,灯火通明,车水马龙。
袁嘉夏妈妈很热情地给庄亦楠夹菜:“小庄一个人在北京平时应该很无聊吧,有空多来我们家吃饭,就当做自己家就好。”
袁嘉夏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囫囵道:“就是就是。”
袁妈妈笑眯眯的:“晚上留下来吃点汤圆再回俱乐部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庄亦楠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他拿起来看了一眼,一个即将说出口的“好的”压在舌底,变成了拒绝:“不好意思阿姨,我晚上要回基地……训练。”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眼神有些心虚地向下飘,看了一眼手机。
手机上是微博的页面,蔚然的超话里有一个大粉发了自己今天坐地铁的时候偶遇蔚然的四宫格照片,时间是下午四点。
图片里,大家都是从市中心回郊区的家准备欢度佳节,蔚然却一个人提着小小的书包,逆着人流向城市的另一头而去。
博主配的文案是——
【下班居然偶遇了然宝,感觉他心情不是很好就不好意思打扰,只偷偷拍了几张。
“他在人群里独自美丽。”】
四宫格里有一张,蔚然正抬起头看地铁线路图。四周的一切都在动,静止的只有他,博主用了一个长曝光效果,将路人和地铁处理成行色匆匆、动态模糊的模样,将蔚然抬头的这一瞬间将永远定格在北京街头穿梭的人群中。
他微微仰首,地铁呼啸而过的风撩起他半长的刘海,露出乌洞洞的没有焦点的眼眸,仿佛美丽的水晶制品一样易碎。
庄亦楠很敏感地把地铁站的指示牌放大,发现居然是回俱乐部的方向。
他把手机按熄灭,似乎在对自己喃喃自语,又强调地重复了一遍:“嗯,回去训练。”
袁妈妈可惜地叹了口气:“好吧,那加油哦。”
等妈妈走了,袁嘉夏拉了拉庄亦楠衣袖,给他看两分钟前暗香发的朋友圈——【上菜啦!】
暗香正在大快朵颐,美食铺满了桌子。朋友圈的定位在郊区,短时间内不可能回到俱乐部。
他似笑非笑:“回去训练?”
“你跟谁训练?你队友还在过节呢!”
他了然地看向庄亦楠:“庄儿啊,骗骗哥们就行了,别把自己也骗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开始甜
第二卷 归路
第39章 破冰
蔚然坐在书桌旁,点燃床头柜的香薰,用了很久才让自己从如擂鼓震的心跳和如坠深海的耳鸣中缓过神来。
他感觉自己脑袋昏昏沉沉的,低头看了看握在手上的玻璃杯,过了很久才迟钝地发现自己喝的是酒。
房间里一片漆黑,平时吵闹的基地第一次变得万赖俱寂,他终于能够把外衣外裤都脱了,换了睡衣一个人窝在电竞椅上,享受这一份宁静。
忽然间,房间的灯“啪”地被打开了。
他仓促地睁开眼。
庄亦楠回基地的时候,基地里一盏灯都没亮,忍不住在心底嘲笑那个因为一张粉丝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图片就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自己。
明明知道客厅的灯都没开,那个人大概率没有回来,却不明白为什么还是抱着一点微乎其微的幻想走到他的房间门口。
房间里居然真的有点响动。
他敲了敲门没人应答,便试探性地打开门开了灯。
房间骤然亮起的刹那,蔚然没反应过遮住自己的脸,他的眼皮像是受到了惊吓似的抖了抖,已经载满液体的眼眶便滑落了几滴液体。
那个连输了比赛都从来不会掉眼泪的人,那个从来不愿意在别人面前露出一分怯弱和无助的人,此刻脸上挂着一截来不及擦掉的泪痕,已经滑到了腮边。
他眼角一大圈都是红扑扑的,更衬得眼睛黑白分明。被忽然亮起的灯光一刺,盈着一汪眼泪还茫然地蓄在眼睛里,不知是该落下还是该像平时一样憋回去。
他上半身只穿了一件长袖的浅蓝色睡衣,下半身穿一条宽松的短睡裤,一条米白色的毛毯囫囵盖着,缩在电竞椅的角落。他皮肤白,又搭配上这般彷徨失措的表情,庄亦楠觉得他显得很可怜。
蔚然眯了眯眼睛,才看见门口那个背光站着的人,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怎么回来了。”
过了几秒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狼狈窘迫的模样,他没话找话:“现、现在几点了。”
他一开口,庄亦楠就明白是什么情况——这家伙肯定是喝醉了,不然也不会东一句西一句、字像散装的一样从嘴里蹦出来。
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一个知情知礼的绅士,避让出去,但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如果错过这一次,可能就会永远见不到这个样子的蔚然了。
也许过了今天,好不容易摊开肚皮的小刺猬又会把自己卷成一个球,用浑身的尖刺对待这个世界。
他走近两步,看见喝醉了的蔚然正睁大眼睛仔细看他,似乎在努力调动自己的大脑该说些什么话,沾着水珠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有些和他平时冷酷外表不同的天真可爱。
过了几秒,直到从眼睛里满溢出来的泪水流到了嘴唇上让他尝到了咸味,蔚然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能流泪的。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这样在别人面前哭泣是什么时候,十年前?
别的小朋友摔倒有爸爸妈妈哄的时候,爸爸就会瞪大眼睛怒斥着他:不许哭,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哭的?
于是他慢慢地伸出手,十分熟练地重重地往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力度之狠之重,似乎那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他已经习惯了这么做——小时候如果在外人面前流眼泪,回家之后爸爸会嫌他丢脸把他打一顿。
妈妈也会冷着脸教他,想哭的时候就掐自己的大腿,这样就可以用疼痛覆盖鼻子酸——韩真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她这个靠自己的努力走到高位的女人,是不会允许自己有一点点脆弱的。
可庄亦楠变了脸色。他大踏步上前掀开毯子,一只手抓住蔚然来阻拦的手,另一只手径直把蔚然的短睡裤向上推,发现那条皓白的大腿上青青紫紫,全是被掐出来的指印,有的是绛紫色,有的是绀青色,一层叠一层,一看就是底下的还没好全,又被主人狠狠地拧了一把。
那些网络上的流言蜚语一行行在庄亦楠眼前飘过——
【大少爷随便打打而已,他输了比赛都不难过的啦。】
【队友哭得要死,他眼泪一滴都不掉,演都不愿意演。】
庄亦楠咬着牙,这条布满了自我虐待的伤痕的腿,忽然让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在心里唾骂那个曾经相信那些不知晓内情的人的蠢话的自己。
这样呆滞地站了很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到这样的姿势很是尴尬——他像一个流氓一样把人家的毯子扒开,又把短睡裤推了上去,甚至能看到一点点浅灰色的平角裤的边。
他咳嗽一声,有些狼狈地站起来,看向蔚然的脸。
平日里蔚然习惯通过痛苦忍住眼泪,这一招对醒着的他估计十分有用,可对醉了的他实在是没什么效果。
酒精让他对身体的控制力降低,对泪腺的控制能力更是微乎其微。他泪眼朦胧地仰起头看着庄亦楠,似乎辨别出那是自己应该在他面前保留冷漠清高形象的人,却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眼泪还是沿着晕满绯色的眼尾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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