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蔚然朝他们俩点了点头。
田筱萱的视频通话又弹过来了,蔚然接起,手机外放出田筱萱大大咧咧的声音:“然然!你吃晚饭了吗……”
女孩子的声音在这个基本都是男人的基地显得如此突兀,单单瞬间摘下了耳机,两眼放光:“我怎么听到了妹子的声音?然哥,是你女朋友吗?”
蔚然离开训练室关上门的时候,看到一向都是笑着的庄亦楠皱起了眉头。
蔚然和父母的关系僵硬到得在田筱萱的视频里才能好好说话。
妈妈戴着眼镜,刚刚估计又是在看文件,母子二人一时之间没有开口。
还是蔚然主动问道:“妈妈,吃晚饭了吗?”
韩真的态度很冷淡:“嗯。”
蔚然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好找了个话题,磕磕绊绊地把晚上的菜名报了一遍。
韩真低下头翻页,没有给一点儿反应。
蔚然心里难过地想,怎么会有母子之间的关系淡漠到他们这个程度呢?
他想和妈妈多说点话,却不敢和她说任何电竞相关的事情,生怕又戳中她的逆鳞,只好问:“最近工作忙吗?”
“忙啊。”韩真说,“妈妈最近刚调到部里。”
蔚然听田筱萱说过,妈妈上个月升了副部级干部。
他想听妈妈说说她的工作,可是自己又不太了解那些;他想和妈妈说说自己最近的动向,可是妈妈听不懂。
也不愿听。
韩真叹了口气,把眼睛摘了下来:“小然,快三年了,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蔚然小小声说:“可是我还没有拿到联赛冠军。”
“你是缺那份钱吗?我看了看联赛冠军的奖金也就550万,你和你们队友、老板、教练分一分,再交了税,还能剩多少钱?”韩真说,“你回来好好读书,爸爸妈妈给你更多的零花钱,好不好?”
“不是钱的问题。”蔚然连忙辩解道,“我打了两年多职业了,我想给自己一份交代。”
韩真站了起来,声音变得尖利:“给自己一份交代……你读了整整十二年的书,怎么不给自己的那十二年一份交代?你怎么不给我们一份交代?”
家里还有客人,韩真勉强保持了体面,她把手放在自己胸口不停地给自己顺着气,许久才平静下来。
“妈妈……”蔚然小声喊她,一向冷淡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每次打电话回来都要就这个事情吵架,每次你都是这么顽固不灵。”她最后看了镜头一眼,淡淡道,“每次都是那些车轱辘话说来说去,你自己听不厌吗?”
她回头对田筱萱说:“萱萱,你把手机拿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他了。”
蔚然眨了眨眼睛,低下了头。
田筱萱犹豫了一下,接过手机,走到了阳台上。
她今天穿着一件米黄色的碎花裙,用黄色的大肠圈扎了双马尾,更显得明艳动人。她看向镜头里没说话的蔚然,不知道又要用什么样的话来安慰他。
田筱萱伸出手,用像摸小动物毛发一样的动作在镜头上拍了两下,明媚地笑着道:“没关系啦然然,今年打出好成绩来不就好啦?”
她问:“你们今天训练赛打得还不错吧?”
蔚然不喜欢抱怨,可看着朋友充满希望的眼神,忍不住想,如果她告诉妈妈自己今年能够有好成绩,但实际上,自己只能在B组徘徊、连季后赛都进不去,妈妈会怎么想呢?
他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萱萱愣了愣,笑意也渐渐消失了:“怎么了,然然?”
蔚然实话实说:“萱萱,我觉得我们俱乐部好像要完蛋了。”
这几天的无力感像潮水一样把他淹没,他说:“我从来没见过条件这么差的俱乐部,从来没碰到过这么任性的队友,和这么无所作为的老板……这个基地,简直就是个草台班子。”
他想说,而且我变菜了,你没看到帖子都是怎么说我的吗?你为什么还是那么相信我可以打出成绩来呢?
他咬了咬嘴唇,这话只在他喉咙口滚了滚,还是没有说出来。
萱萱在电话那头“啊”了一声,犹疑道:“那,那你这个赛季怎么办呢?”
蔚然自暴自弃道:“混一个赛季算了。”
“然然……”
“这个赛季感觉是完全没有希望了。”蔚然偏过头去,没有看镜头,“看明年有没有机会转到更好的战队吧。”
“你别那么想,这个赛季才刚刚开始呢……”
蔚然不想听田筱萱安慰自己,她越安慰他越难过——毕竟只有他自己才明白战队现在情况。
于是他用几个字堵住了田筱萱的话:“在这种垃圾队伍能有什么出路。”
田筱萱愣了一下,果不其然噤声了。
他想拿冠军,想打败DAC,想让他们后悔卖掉他。
可是他在B组,DAC在S组,他连和DAC打一场的资格都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把翻涌的情绪压抑下去:“不和你说了,我要去和队友三排了,下次再聊吧。”
挂了电话,蔚然把手按在眼角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他感到自己鼻尖酸涩,眼角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分泌。
“蔚然,你不能哭。你有什么资格哭。”他对自己说,“只有失败的弱者才会流泪。”
于是他像往常一样,在自己的大腿上重重地掐了自己一把——那里似乎经常被这样对待,已经被掐得泛青。
他感到鼻子的酸涩很快被痛感取代,眼泪也分泌不出来了。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平复了情绪之后才推开门。
门口有熟悉的淡淡的清香,是很醒神的薄荷味。
地上有一个蓝绿色的薄荷糖的包装袋,告诉他刚刚可能有人来过。
第12章 闪现
高达搓了搓手,讪笑着说:“小然哥——我可以这么叫你吧,小然哥。”
蔚然心想你都三十好几了,我可受不起老板的这声哥,道:“您叫我ID或者名字就行了。”
“我知道你现在可能对十七的状态比较担忧。”高达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我前几天和十七在NNB的教练沟通过了,他说原本他们队伍的射手还没有退役的时候,十七就态度很好,但是后来换了一个十七觉得很菜的射手,就开始不愿意好好配合了。”
“就像是狼群,如果没有能够压得住其他狼的头狼,就会天天打架;但如果有了它们心里真正信服的人,就会听之任之……总而言之,十七是个极端‘看人下菜碟’的选手。”
“昨天晚上,小楠通宵把队规给写出来了,十七以后绝对不能再借着没有队规挑事了。”他看着蔚然,缓缓说,“我保证,我们队伍会越来越规范的。”
蔚然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谁料高达顿了顿,组织了一会儿言语:“蔚然啊,是这样的……”
蔚然想着这他欲言又止地说“是这样的”的语气怎么这么耳熟,和洪流当初打算草草发卖自己的时候说法几乎一模一样。果真听到高达说:“我们俱乐部最近资金出了一点问题。”
他开口打断了高达的话,语气里有些自嘲:“我不会才刚转会过来,你们就要把我卖掉吧。”
“不会不会,你想多了。”高达愣了愣,双手合十,“只是希望你能签一个直播协议而已。”
“我之前在DAC没有和直播平台签合同,只会在假期的时候直播给粉丝看一下。”蔚然道,“直播多少会影响成绩和状态。”
“可是别的俱乐部也都在直播,能有多影响呀?”高达道,“多和其他主播一起玩玩,带他们上上分之类这多好?以后等……等退役了,说不定还能找到更赚钱的工作。”
管理层说起选手的退役轻轻松松,殊不知对选手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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