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长大了一点点殷红的嘴唇,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庄亦楠以为他是想让自己滚出去,或者是在讨厌的人看见自己在偷偷的哭时,说一些挽尊的话。
蔚然却说:“对不起。”
庄亦楠惊异地睁大了眼。
“有我这样的中单,你们一定很困扰吧。”
庄亦楠诧愕地看向他,后者积蓄许久的眼泪像开闸泄洪似的,顺着脸颊流到白皙修长的脖子,淌在锁骨上,最后消失在衣服中,把布料晕染开,流下浅灰色的水渍。
蔚然的眼泪很多。
明明很爱哭啊,为什么要忍。
庄亦楠的视线跟着蔚然泪水的轨迹往他衣服深处……忽然间,像被那抹白晃到了眼睛似的,只看了一眼就仓促移开了视线,莫名有些慌乱。
过了几秒,他才后知后觉,在心里“啧”了一声,什么非礼勿视,都是男人,有什么看不得的?
他再转过头强迫自己看了一眼,面前人眼睛里带着水光,瞳仁漆黑发亮,清凉如水,盛满了脆弱和茫然:“我希望我能像如虎添翼一样帮到你们,做你们的翅膀,让你们飞更高……可是我像一个砝码,只能坠着你们。”
庄亦楠想说你没有,你怎么这么说自己……却发现蔚然眼珠的方位在看他,可聚焦的位置却没有落在他脸上,虚无缥缈地不知道在看向何处。
忽然间,他福至心灵,蔚然又是在说DAC!
他不甘,他不服,他替蔚然不值。
他恨自己比Crown小两岁,生不逢时,没有出现在能够和他并肩夺冠的时刻。
可他更多的是委屈——
是不是无论怎么样,我们都没有办法取代DAC在你心里的位置?
DAC背叛你、中伤你,可我们才是你接下来需要搀扶着一起前进的队友啊。
他想质问,甚至想借此机会把蔚然在采访时说自己是“DAC、Crown”的错误,还有在DAC前队友面前兴高采烈、却在自己面前冷漠如霜的错误一一清算……
直到看见蔚然的眼睛闭上,又是一行眼泪流了下来,他轻声喊道:“木冉。”
就像一剂定心丸,庄亦楠发散的情绪忽然落回了原点。
原来他没有把他当DAC队友的替身。
他凝神看向蔚然,发现他的眼皮上有一颗只有闭眼才能看到的浅红棕色的痣。
“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想,没了我,他们应该可以走得更远一点吧。”他想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喉咙里却溢出破碎的泣音,“你也会这样想吗?”
“你也会觉得是我拖累了DAC吗?”
“你也会担心我会拖累ECW吗?”
庄亦楠受不了蔚然这些话似的,力度不小地冲过去,把蔚然抱进怀里——他不会说那些斩钉截铁的煽情话,情愿用行动给出回答。
像是抱着一个雪人,蔚然的冰冷渐渐被真人的炽热温度融化,他的身子软得像融解的雪,化在庄亦楠的怀里。
庄亦楠能感觉他可能是哭累了,没有力气挣扎,只在自己怀里微微颤抖着。他犹疑着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手顺着蔚然的骨节从颈椎一点一点摸下去,摸到背部中央,就像哄小孩子入睡那样,轻轻地抚摸着、慢慢地拍着。
一瞬间有点恍神:原来看上去脊梁硬得像时刻打着钢板一样的蔚然,身体却是软的。
那总是挺的很直的脊梁原来也会微微弯曲,在他手下微微颤抖着,他轻轻抚摸他,竟然像是在安抚一直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蔚然的眼泪是无声的,克制的,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呜咽,却很多、很重,慢慢地洇湿了庄亦楠的衬衫,也一滴一滴砸在他心上。他叹息一声,用哄弟弟妹妹的语气轻声道:“大少爷,大小姐,别哭了行不行。”
喝醉了的蔚然喉咙有点哑,自以为很凶地说:“我没哭。”
酒精让他的声音拖得有点长,说话有点慢,声调也有点呆,在庄亦楠耳里却像撒娇一样软软的。
于是庄亦楠的心也变得很软。
他拿出前所未有的耐心和真诚,赤忱地给予蔚然那些他平日里吝于给出的赞扬,谆谆诱导地引导蔚然表达出那些披露腹心的话。
他说自己很羡慕蔚然。如果说夺冠的旅程是条条大路通罗马,而对从K甲升上来的ECW来说,无疑是走了一条最艰难的路。蔚然却出道即巅峰,简直就是出生在罗马的人。
他的眼前浮现起蔚然捧起奖杯意气轩昂的模样,眼中流露出一丝向往:“那些对你来说是过去式的成就,却是我想象中的自己的完成时。”
可是,蔚然,你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不开心呢?
蔚然低下头,却没有任何喜悦的表情:“可是我不想要高开低走的人生,曾经拥有的一切都已经逝去,就像一场睁眼即忘的梦。”
“我还没有捧过一次联赛冠军的奖杯。”
他露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苦笑:“你们是一步一步朝自己的目标接近,我是出生在罗马,却好像每一步都在远离罗马——你说,到底是哪一种更可悲?”
人是命运的玩偶。命运给予人们一些梦想,却总是只将所有看似能够实现梦想的蛛丝马迹稍微亮给人们看而已,借此操控人们*。
而他是最天真的那一种,每当想要放弃的时候,只要看到那一丝微乎其微的可能,就破釜沉舟地把自己的前程、未来、肉体和灵魂通通上交。
越努力,越不幸。
调整不好的状态让他像一个没有自主权的木偶一样,被命运的牵丝戏耍的团团转。
明亮的灯在喝多了的蔚然眼前晕出一个个光圈,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狼狈模样——还是在最讨厌的人面前。他有些慌张地伸出手把灯关上,想要掩耳盗铃。
房间又回到了黑暗中,月光登堂入室,映在蔚然脸上的泪痕上有轻微的反光,穿着浅色睡衣的他看上去又温和又脆弱。
庄亦楠知道这是去了壳的蔚然。
很奇怪,明明蔚然是比他年长的哥哥、前辈,可他却忽然觉得他是一个值得他保护的小孩。
这几天从心理咨询师那里了解的信息,让庄亦楠更加了解了他的情况。
你可以说他不够勇敢——
他涣散、易碎、精神状况不佳、还老是自怨自艾。
但你也不能说他不够勇敢——
因为他的那一个心愿打碎了无数次,像破碎的玻璃一样划了他一身血,他却坚持着捡起来拼凑成原来的形状,数年如一日,一往无前。
像朝圣一样,庄亦楠鬼使神差地低下头轻轻吻上蔚然盈着月光的泪。
不是十九岁的他在安慰他落魄的队友,而是十六岁的他鼓起勇气,触碰那座指引过他的灯塔。
夜色留给人偷偷落泪,也纵容人犯罪。
沿着泪痕延绵向下,从湿润的眼睫、到柔软的脸颊……正当庄亦楠的嘴唇还要向下、就快触碰到蔚然的嘴唇的时候,他忽然感受到蔚然带着酒意的吐息。
我这是在干什么?!
他立刻叫停自己的逾矩行为,轻咳一声,在心里把一切都解释为对队友的怜悯、疼惜之情。
他借着月光看向蔚然的脸,喝得人事不省的人闭着眼睛,睫毛轻轻翕动,并没有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认真地看着他,眼睛清澈得像一眼干净的泉,更让庄亦楠声讨起自己刚刚的污浊。
曾经指引他的灯塔渐渐黯淡,少年决定要亲手将他再次点燃。庄亦楠在心中立下决定,更紧地抱住了怀里的人:“蔚然,相信我们吧,一切都会变好的。”
声音不大,但却很坚定,与其像是说在告诉蔚然,不如说是在要求自己。
“我知道的。”蔚然在心里回应他,却嫌煽情不好意思说出口。
泪眼朦胧间,蔚然偷偷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男孩。所有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庄亦楠在ECW的核心地位毋庸置疑。
庄亦楠对ECW来说是什么呢?
是两万分露娜还会因为有一个小小的失误说自己菜而疯狂练习的绝活哥。
是不管白天黑夜只要打开王者营地就能看见他在线的巅峰公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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