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殊容眼睫轻轻动了下,似乎醒了一瞬,但很快又沉睡过去。
江景直起身,舔了舔唇角。
身后的门咔哒一响,江景以为是杨潇去而复返,正要坐下,忽然感受到了什么。
他缓缓转过身,看到门边脸色难看的江政。
父子俩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对视,江景甚至能看到江政额头上绷起的青筋,还有垂在身侧发抖的手。
江景一向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尤其是在江政面前,从来都是逆反大于畏惧。
可现在在江政难以置信又满是火气的视线里,他居然有种想要退缩的冲动。
就好像做错了事被家长知道,第一反应永远是忐忑不安。
他沉默片刻,低着头走到门边,站在江政面前道:“出去说。”
门被轻轻关上,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季殊容安静地躺着,对外面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江政收回视线,强忍情绪看着已经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儿子。
来的路上他就在想,江景进医院是不是因为哪里不舒服,他这个做父亲的是不是太不尽职了,连儿子身体有恙都不知道。
他开完家长会就想去找江景,但转了一圈没看到人,查了门卫室的监控才看到江景上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车。
电话打不通,无奈之下江政只能托熟人查这辆车沿途的监控,很快就收到回复,说车进了医院。
江政又是着急又是困惑,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却看到刚才那一幕。
他儿子居然主动吻了一个男人。
开门的时候江政看到了季殊容的脸,那一瞬间他感到了一种巨大的荒谬。
他想起季殊容对江景的照顾,想起自己对季殊容的感谢,想起那些原本正常的细枝末节。
江政几乎是用尽全部力气,才忍着没当场给江景一巴掌。他什么话也没说,拽着江景直接下楼。
他一向整齐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更是凝了一层冰霜,下楼的时候几乎是横冲直撞,好几次江景差点被他拽倒。
他把江景塞进车里,径直开出医院。
车窗开了一道缝,凌冽的风席卷车厢,刺得人睁不开眼。
黯淡的天色将整个城市笼罩,道路上车水马龙,车辆拥挤一片。江政重重地拍了下喇叭,车鸣声交织成片,格外吵闹。
他想摸出一根烟点上,但最终只是烦躁地关了车窗,在沉默中开口道:“你就没有要解释的吗?”
“没什么好解释的。”江景扭头看着窗外,说:“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混账!”
江政气得手一直在抖,没忍住火气吼道:“你是不是疯了?江景,我问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江景说:“我没错。”
江政气笑了:“好,你没错,是我错了,是我没看好你,是我做家长的失职。”
江景抿紧唇一声不吭。
“我早就看出那个人对你居心叵测,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江政说:“你以后不准再见他,这病我找医生给你治。”
他口不择言地把所有过错推到季殊容身上,好像忘了之前季殊容对江景的好。
车子终于开出了闹市区,宽敞的公路畅通无阻。
江景被风吹得一阵头疼,他脸色有些难看,忍不住打断江政的话:“是我先动心的,是我勾引他,你要骂就骂我,跟他没关系。”
“闭嘴!”
江政猛踩油门,剩下的路两人都没再说话,风声填补了所有空隙,江景从指尖到心口一阵冰凉。
屋门被一脚踹开,何燕跟何诗韵被动静吓了一跳。
江景被拽着上楼,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前面的江政脚步顿住,从他手里夺过手机,接着狠狠地砸在地上,砰一声闷响,铃声戛然而止。
手机屏幕四分五裂,碎渣迸溅到半空。
江景愣了下,猛地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放你去哪?去找那个男人吗?你做梦!”江政脸色铁青,死死地攥住他的校服,几乎要把衣服扯碎。
何燕上前一步想要劝架:“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话音未落,怒不可遏的江政倏地抬手甩了江景一巴掌。
这一掌用了十足的力气,江景险些摔下台阶。
脑子一阵嗡嗡作响,江景还没缓过神,就被江政拖进一间储物室,门在他眼前关上,江政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你在里面给我好好反思,什么时候肯认错,我就什么时候放你出来。”
-
“怎么不接电话啊。”杨潇嘀咕着放下手机,抬头对季殊容笑笑:“应该出去了,他书包都没拿,过会就回来了。”
季殊容睡了一觉脸色好多了,视线落在地板上那滴干涸的血迹上,说:“去买几个创口贴。”
“你要创口贴干什么?”杨潇皱眉道:“哪受伤了?”
“不是我。”季殊容说:“是小景。”
杨潇稍稍放下心,挠着头说:“行,我现在去买。”
季殊容倚着枕头,良久后才换了个姿势。
他伸手拿过桌上的花束,因为缺少水分,玫瑰已经枯萎了。
明艳的红变得暗沉无光,枝叶干枯低垂。
有人说等玫瑰枯萎了会再送他一束新的花。
可季殊容等了很久,却始终没能见到那束迟到的花。
第62章 逃离
江景被关在那间储物室里。
屋里堆了一些不常用的东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陈旧味,狭窄逼仄,连扇窗户都没有。
灯早就坏了,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江景磕磕绊绊摔了好几跤,找不到手电筒,只能垂头坐在地上。
一晚上过去,江政还没消气。
他推掉了所有工作,给江景请了假,不让何燕跟何诗韵进去给他送饭,硬是要逼着江景认错。
说来可笑,江景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他在家待这么长时间。
何燕担忧的声音隐约传来:“小景昨晚就没吃过东西,这样下去会饿坏的。”
江政沉声说:“饿不死,不用管他。”
“可是……”何燕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江政不耐烦地打断:“你不是要去送诗韵上学吗,再不去就迟到了。”
外面的说话声逐渐平息,大门开了又关,整栋别墅只剩下沉默相对的父子俩。
储物室里没有能躺的地方,江景蜷缩在地上,连腿都伸不开,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是酸痛的。
他一条手臂搭在膝盖上,一手捂着肚子,苍白的脸色被黑暗掩盖,只能听见颤抖的吸气声。
又困又饿,很难受。
他这几天神经一直高度紧绷,季殊容出事后就没好好休息过,现在更是身心疲惫。
但他不会向江政低头。
他没错为什么要认?
如果是最开始被江政发现的时候他还有片刻的慌乱,那么现在是一点顾虑都没有了。反正破罐子破摔,也不用藏着掖着。他就是喜欢一个人而已,他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可江政不这样以为。
他抽着烟在客厅徘徊一阵,最终烦躁地上了楼,在门外说:“我给你两个选择,转学还是出国?”
江景仰头抵着冰冷的墙,咬紧牙说:“我不走,我要留在这。”
“不可能。”江政冷声说。
他憋在肚子里的火又窜了上来,盯着黑漆的门板说:“既然你不选,那我帮你决定。”
他直接掏出手机,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说要给儿子办转学,去一座陌生的城市。
江景隔着门板没办法摔了他的手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用力踹门道:“我不转学!我哪都不去!”
江政挂了电话,面无表情地站在栏杆处,任他折腾:“不去也得去,以后我看着你,你跟那个男人别想再有任何联系。”
“我不去!”
“由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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