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经过纪峣刚才那么一打岔,温霖也想通了,不管这事儿是巧合还是故意,反正纪峣装妹子这事儿是肯定的。
一想到这个,温霖忽然咬牙切齿起来,心中一股无名火噌噌噌猛地蹿了上来,挡都挡不住。
真是好得很……纪峣这个混蛋……玩女号就罢了,还用合成音勾搭人……这个满口谎话的骗子!
其实他心底清楚,以纪峣的骄傲,是不会在明确拒绝他、又被他泼了一头咖啡后,又回来找他的,所以只可能是巧合。
如果是巧合的话,想想吧,这个人在前不久还给人放海誓山盟,结果一扭脸——如果他没记错就是第二天——就换了个游戏,还用最受男玩家欢迎的女牧师形象示人,一路上装新手(误),对他死缠烂打(大误),还用这么甜腻的声音,肯定是想勾引他(弥天大误!!)——这人、这人、这人……怎么就这么渣!
温霖一边气得眼前发黑,一边在心底最深处,却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泡泡,像是被煮开的浓稠蜂蜜,淌得到处都是。他再也不像之前一样阴郁,颓废搞一扫而空,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莫名的亢奋里。
他抿着嘴唇,眉头紧皱,死死盯着屏幕,等待着纪峣的回答。
他心里有所期待么?或者说,他在期待些什么呢?温霖自己也不知道。
他就像等待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看到对方回复道:“你先上来,打字说不清,我用yy给你解释。”
温霖犹豫了一下,他很想现在就删除好友退掉游戏,然而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内心的渴望,他紧抿唇角,缓慢地、犹豫地、不轻不重地敲下了一句话:“……那你把变声器给关了。”
这句话像是用掉了温霖所有的力气,他狠狠将自己摔进椅子靠背上,仰起头,露出因情绪起伏而上下滑动的喉结,最后仿佛是脱力般,抬手捂住了眼睛。
从前他跟纪峣还上高一那会儿,在读希腊神话时,纪峣曾经说,那些真正的恶魔,并不是依靠强取豪夺来获得胜利的,他们往往化作人们最渴望的东西,引诱别人主动犯错。就算大家都知道那是邪恶的,却还是抵挡不住诱惑,乖乖地将门打开,令其长驱直入,就像潘多拉打开魔盒那样。
当时的温霖嗤之以鼻,那时的他年轻、优秀、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充满自信且神采飞扬,就算顺遂的人生中有一个纪峣让他求而不得,却仍称得上是幸福美好。
他愚蠢又傲慢地对纪峣说:“反正我绝对不是那种人。”
可他错了。他是。
刚才那句话,表面上是温霖让纪峣关掉变声器,实际上,却是他愿意纪峣给他一个解释,以继续维持两人的关系——在他知道这个人是他不会、不能、也不该继续纠缠的纪峣以后。
他在刚才,又一次打开了那扇紧闭的门。
纪峣是恶魔。
而他允许他进来了。
第35章
纪峣心里有一个秘密。一个连张鹤都不知道的秘密。
其实,张鹤一直觉得纪峣对待温霖的态度很矛盾。纪峣一边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从来没想动过温霖,一边又时不时跑过去撩他,明明说着要放手,却总是把温霖缠得更紧。
张鹤一边忍不住觉得温霖贱,一边又很同情他,同时愈发看不惯发小的做派。纪峣一直声称自己是靠自身魅力俘获人心,温霖喜欢他他也没办法,然而在思维直线的张鹤眼里,纪峣就是婊。
他不知道,这么婊的纪峣,对待温霖,是真的有真心的。
纪峣对温霖的感觉很纠结,就像他说的,他一直都不想动温霖,然而事实上是,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就把温霖视为自己的禁脔,在之前决定对温霖放手的一刻,他难受得几乎要爆炸。
温霖明明是他的东西。
可是温霖不是东西。温霖是个人。他只是瞎眼喜欢上了一个垃圾而已,纪峣知道自己,不能用这个当做武器,像只蜘蛛一样把温霖缠得越来越紧。
理智上他知道,但是他难受——这种憋闷到极致的无力感,是他在任何一个情人面前都没有的。
为什么有这种感觉,纪峣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几年下来暧昧胶着的所谓兄弟情谊是一部分,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曾经——
自从那天他扮人妖被拆穿以后,那个一直对他爱理不理的小战士就更高冷了,尽管他废了半天口舌解释自己真的是无心的,小战士依旧一副你人品有问题我懒得搭理你的样子。
他们也会在游戏时挂yy,然而一直都是纪峣说,小战士打字回他。纪峣很郁闷地问为什么他不说话,对方说不想跟人渣说话。
纪峣:“……”
好好好你操作好你牛逼,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在知道他是个男的以后,某次纪峣又不小心顺口溜出了温霖的名字,小战士忽然炸了,他愤怒地敲着键盘:“你老提他干嘛?”
纪峣讪讪住嘴,心想可能是一个直男面对一个男人把另一个男人挂在嘴边的不适感,他含含糊糊地说:“那什么……我以为你早就发现了,我是个gay。”
在现实出柜需要勇气,然而隔着屏幕,说自己喜欢同性,也不过是嘴皮上下一翻的事。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打了一行字:“你喜欢他?”
“这是什么鬼问题,”纪峣声音诧异,一副这么白痴的问题你为什么要问的口吻,“虽然我的喜欢很廉价,不过喜欢啊——我哥们儿人挺好,我当然喜欢他。”
温霖几乎要颤抖了,他双眼无神地盯着电脑显示屏,过了会儿,才缓缓敲了一句话出来:“那为什么。”
这句为什么问得没头没尾,纪峣却瞬间明白了。他心想这人也忒八卦了一点,然而这些破事在他的心里压了很久,张鹤不耐烦听,其他人他不敢说,久而久之,几乎都要烂掉了。
现在有个想听故事的人——哪怕只是个想听来乐呵乐呵下饭的人呢,他也没什么不愿意讲的。反正网线两头各自不认识,全国人口这么多,哪怕他走在大街上,晃荡个百八十年,也未必能遇到。
今天是大年夜,一会儿要吃年夜饭了,看时间也刷不了副本,索性挂机聊天算了。
于是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了实话:“因为我不敢。”
温霖愣了。
纪峣似乎也能感觉对方的疑问,他停顿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指,摩擦着手上打篮球留下的茧子。
“给你讲个秘密。有次,我在篮球场边,看那个一直暗恋我的哥们儿打球。球进了,然后他扭脸儿,朝我笑了笑——那模样可真他妈帅。不怕你笑话,那时我就在心里想,我靠,我要是个女的就好了。这样,我就敢喜欢他,他就能喜欢我了。”
——纪峣对温霖总是那么恶劣,他离他时远时近,态度含含糊糊,明明想放他走,却又吊着他。一方面是因为两人好歹当了那么多年的哥们,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他曾经,喜欢过温霖。
温吞的、毫无激情的、白开水一样的、人设烂大街早就过时的,温霖。
温霖不会说俏皮话,不会逗人开心,长的不爷们性格不爷们做派不爷们,偏偏还总是有点自以为是的小毛病,看到他端杯冰奶茶都要用纸给他隔开——可笑,他纪峣需要温霖这么做么?
可是这个人,一直尊重他,不为难他,会哭、会笑、会脸红、会生气,却从来没有伤害过他。刚硬的于思远浑身都是棱角,他打磨这些棱角时,也让自己伤痕累累;高傲的蒋秋桐从不肯主动低头,哪怕勉强示弱,都显得纡尊降贵。
纪峣喜欢新鲜刺激,喜欢调教征服人的快感,喜欢把别人塑造成他想要的样子,然后再抛之脑后。他的集邮癖越来越重,情人一个比一个有特色,每个都不相同,他花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降伏他们,然而只有他从来不肯不愿不稀罕不舍得下手的温霖,在纪峣还没下手前,就主动拔掉了自己的每一个根刺,磨平了自己所有的棱角,对他敞开了自己的怀抱。
他一边嗤之以鼻,却一边忍不住心里发酸。他足够薄情寡义,足够铁石心肠,于是就连张鹤也不知道,其实他纪峣,也是有感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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