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蔚:“你成年了吗?”
傅天河笑道:“还没有,是老板看我缺钱才同意留下我的,这事叔叔你可不要随便往外说啊,不然我工作就要泡汤了。”
陈蔚终于注意到了傅天河的右眼,最开始他以为这孩子戴了金色的美瞳,结果对话当中他发现傅天河眨眼时右眼无法完全闭合,眼球的转动也略有些区别。
陈词在身边轻轻戳了戳陈蔚的腰间,让他别再问了。
陈蔚也不是傻子,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差不多懂了,正常情况下谁家会让正在读高二,处在关键的十八岁孩子出来打工?
在家他什么活都舍不得让陈词和陈念干,兄弟俩只用负责专心学习或者画画就行。
而且看傅天河的熟练程度,他肯定已经在汽修厂工作很长一段时间了。
傅天河用蘸水的刷子刷过被扎破的地方,细小的泡泡冒出,说明轮胎被扎透了。
他确定洞眼的直径不超过六毫米,并且胎圈也没有损坏或变形,道:
“叔叔您这种情况可以补胎,我先给您说几个选项吧。第一个是用打枪补,直接往洞里塞胶条,只要几分钟就能修好。
“第二种用补胎胶皮贴上,但这两种方法都是临时性的,如果之后浸水或者长时间跑高速,容易再次漏气。”
“第三种是用橡胶片热补,最麻烦但也最牢固的方法,但价格相比于前两种会更贵一些。”
傅天河说得很专业,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态度相当自信。
陈蔚本来还担心自己作为同学的家长,知道傅天河在外面还需要打工赚钱会伤害到对方的自尊心,现在一看,这孩子是真的打心眼里开朗。
或者说,他热爱自己的这份工作。
“那就选最后一种吧。”陈蔚道,“麻烦尽量补得严实一点,我就不换车胎了。”
“好嘞。”傅天河熟练地把轮胎卸下来放在地上,又倒了盆水,确定没有其他破损点,“大概需要二十分钟,麻烦您稍微等等吧。”
“陈念在这等着。”陈蔚故意把名字说得很重,“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陈词:“好。”
陈蔚走了,车胎旁就只剩下陈词和傅天河两人。
傅天河从旁边拉了个马扎,放在陈词面前:“坐会儿吧。”
陈词摇头,仍旧陪他站着:“你从这里工作多久了?”
“差不多三年了吧。”傅天河抓抓脑袋,“中考结束之后过来的,之前人家嫌我年纪实在太小,不让我干,我就只能在旁边蹲着看,幸亏我长得高,现在说二十多岁也行。”
傅天河动作麻利地找来工具,他半蹲着把一只手伸到轮胎内侧,将扎漏的地方修补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又充满热情,看得出傅天河是真心喜欢自己的这份工作。
他也是这么修补自己伤口的吗?
陈词突然觉得有什么带着小刺的东西在他心上滚动,带来泛着痒的刺痛,又苍耳般牢牢勾住不肯放手,他思考了两秒钟,认出这种情绪名叫愧疚。
因为前天晚上他明明看到了傅天河在公交站等车,却没尽力帮他吗?
陈词从小就比同龄孩子冷漠,他跟陈念一起看电影,到感人至深的地方从来都没多少反应,身边的弟弟哭得满脸眼泪鼻涕,但他却总能以最冷静的态度指出,这都是编剧安排好的剧本,都是假的。
但这一回,他感觉有点不一样,也许是因为傅天河如此鲜活地生活在他身边?又或是因为傅天河从未在旁人面前表现过他的脆弱,显得十足可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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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词也蹲在傅天河身边,近距离地看他进行修补工作。
“小心点,别蹭到你身上了,脏。”
傅天河还记得陈词洁癖,不曾想少年却摇了摇头:“没事。”
“你不是很讨厌脏东西吗?”
“我只是不喜欢别人碰我。”
傅天河愣了愣,他想到带陈词骑摩托去秘密基地时,少年不得已抓在他腰间的双手,这对陈词而言,肯定算做肢体接触了吧?
那下次他骑慢点好了,让陈词不用抓着也能坐稳。
傅天河补完车胎,再次检查确定不再漏气,把轮胎重新安装。
陈蔚回来时,看到大儿子像朵蘑菇,蹲在他弟弟的同学身边。
陈蔚手里拎着两个大塑料袋,里面装满了零食和饮料,等到傅天河忙完手头的工作才上前道:“辛苦小傅了,给你拿了点吃的。”
“不用不用,这都是我该做的。”傅天河连忙摆手,但陈蔚坚持把袋子塞进他手中,“这么凑巧能遇见就是缘分,拿着吧,平时上学还要辛苦你照顾我们陈念。”
陈蔚笑眯眯的,故意把陈念这两个字咬得很重。
陈词:“……”
傅天河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那我就收下了,谢谢叔叔,您看我是个打工的,也没办法收费便宜点,只能帮您尽最大努力补得严实。”
他话音还没落,就有人在别处喊他过去修发动机。
“哎!”傅天河高声应和,“叔叔我得去忙别的了。”
陈蔚:“快去吧,我们这就走。”
傅天河朝陈词笑笑,小声道:“最近国庆放假,应该有很多人上山踏青,可能会找到小屋那边,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要跟我去检查一下吗?”
陈词想过自己的安排:“明天之后的所有时间都可以。”
“好,那我到时候联系你。”傅天河朝陈蔚和陈词挥了挥手,转身跑去修发动机。
陈词握了握自己垂在身边的手,掌心冒出一层细细的汗,也许是因为傅天河当着爸爸的面邀请了他。
“走吧。”陈蔚招呼着坐进驾驶座,把车开出汽修店,他才阴阳怪气地道,“在同学面前有两幅面孔挺好玩是吧?”
陈词:“……”
陈蔚无奈叹息,他现在就算骂陈词一顿,勒令两人再也不许这么搞已经起不到效果了,只能问道:“就没有哪怕一个人意识到你们是两个人吗?”
陈词:“或许吧。”
陈蔚:“什么叫做或许吧?”
陈词却没有回答陈蔚,而是问道:“爸,我和陈念还不会说话的时候,你是怎么区分我们俩的?”
陈蔚:“你们肩膀上有胎记,长在不同的对侧,还有耳朵后面,你右边耳朵后面有一颗痣,陈念没有。”
陈词抬手摸向自己的右耳。
他并不知道那里有一颗痣,毕竟是看不见的地方。
——原来如此。
第24章
陈词对着镜子,把头偏向左侧,但耳朵的存在让他无法看清后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他只能拿起手机,对着自己的侧面拍了张照片。
照片里,他右耳后侧果然有一颗不起眼的小痣。
傅天河坐在陈念的正后方,也就是说每次上文化课,他都能看到他们的这个位置。
陈词脑海中浮现出诸多蛛丝马迹,比如陈念说体育课上偶遇傅天河跑到旁边压腿,差点被吓死。
再比如傅天河在陈念去画室之前送了他一包薯片,也由此让陈念能够带回家来和自己共同分享。
其中最为明显的,当然还是今天汽修店里傅天河那声响亮的“陈念”。
爸爸帮了他的小忙,让事情不至于被当场戳穿。
要是当时爸爸没反应过来呢?
傅天河是不是还准备故意做出相当意外的表情,惊讶地感慨道“什么,原来你们竟然是双胞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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