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觉重重吐了一口气,看着小孩儿十几岁的年纪,一路从京城到汾州,也不知道沿途吃了多少苦,气算是消下去一些,重新拉着他走:“你离开时,京中局势如何,细说。”
他心想,宋恒这位皇帝没用也就算了,那么大一群的皇亲贵胄,难道一个能用的都没有?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让一个小孩儿来办?
十几岁,怕不是离了京城连路都不认识,竟然放心就这么一路跑这么远?
亏得他们这里今年积雪不深,化雪也不严重,否则寸步难行。
“是。”竺年把宋淮联合底下大臣控制京城诛杀异己的事情,毫不添油加醋一五一十地说了,又说,“好在大皇子殿下对我等宗亲还算客气,前阵子终于能离京了。我们就跑了出来。父王担心后头会有人跟着,不敢亲身来请,就让我悄悄带人来找觉皇叔。”
宋觉一直忍到竺年把话说完,才说道:“宋淮忤逆,不准再叫他大皇子。”
他的想法很简单。不管宋恒是怎么到的南面,现在又是怎么到了北面,总之,宋恒还活着。
既然宋恒活着,那这个天下就还是宋恒的。
宋恒若是有心将天下让给宋淮,那他就应该自尽,让宋淮名正言顺得天下,让南王竺瀚也名正言顺成为反贼。
既然宋恒没死,那就轮不到宋淮当皇帝。
他们的行动目的,首要就是把宋恒抢回来,无论是死是活。
当然,这话不能明说。
“是。”竺年应了,又小声问,“那该怎么叫?”他见宋觉瞪眼过来,一错眼还以为是自家老爹,不由得真情实感地唬了一跳,又娇气地撇撇嘴,嘟囔,“我不问了还不行嘛。”
宋觉看他这幅受宠小儿子的模样,心情稍微轻松了一点,摸了摸他的脑袋,语气还是很严厉:“施闲贼子,身为禁军统领,不知护卫陛下,反而帮着那等不忠不孝之徒托权篡位!”
他们这一支对于禁军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毕竟按照原本的安排,其实应该是他们家来统领禁军的。
他们在汾州,天高皇帝远的,还对皇帝忠心耿耿。在天子脚下的禁军,却反了。
这禁军不仅反了宋恒,继而又反了宋淮。
镇北王府虽然很大,但毕竟不是真正的皇宫。
说话间,宋觉已经把竺年带到了书房,又招来了大臣。
竺年又说了一些京城的时局,但紧要的事情却说不上来,一脸羞愧:“浮惭愧。”
宋觉和大臣们都理解,也能听得出他已经尽力在提供自己所知的一切信息。
只是一个经历了政变,连封号都还没有所谓小王爷,在这么重大的变故之前,大概只能被拘在家中尽量不要出门,又能知道多少事情呢?
众人一起商讨,一直到听到一声肚子咕噜的声音,看到竺年微红的脸,才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边上伺候的太监说道:“刚到申时。”
宋觉阻止了想说话的竺年,招呼大臣们一同留下吃饭,才对竺年说道:“进京勤王不是小事,调集数万军队需要做各方面的准备,阿浮恐怕还要在汾州再待一阵。你这一路过来也辛苦,一会儿吃过饭,早早去歇息。明日我安排人带你四处转转,看有什么想玩的。”
竺年谢过宋觉,又赶紧婉拒:“浮不辛苦。浮知自己没用,帮不上皇叔的忙,只求在边上听着。”
少年说话的时候情真意切,让人动容。
宋觉没多思量就同意:“也好。不过今天你去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我让人带你来。”
“是,多谢皇叔!”
等吃过饭后,哪怕竺年再不愿意,还是被人带去休息了。
几名大臣在重新开始商议之前,忍不住赞赏:“小王爷稚子之心,殊为难得。”
宋觉点点头,又说道:“也不知道他家里人怎么想的,怎么就放心这么小一个孩子来担此重任?”
话是这么说,他也知道既然对方只能派这么个看着就不靠谱的少年,显然情势已经非常紧急,身边也实在无人可用。
之后几天,竺年就名正言顺留在敌人的最核心位置,听取他们的各种布置,偶尔还能靠着自己对北地的了解,给出一点小建议。
宋觉和大臣们对竺年都很喜欢,偶尔休息的时候,会见缝插针考校他的功课。
竺年一边老老实实作答,一边不作伪的满脸愁苦:为啥啊?为啥他深入敌营都要回答老师问题?
不愧是敌营!
大概是竺年的表现太真性情,没过几天,他的随从就被允许可以自行在汾州城内活动。
随从们肉眼可见的武力值极高,加上规矩不惹事,偶尔问一些问题,不是询问竺年,就是讨教汾州方言。
他们对出去活动必须带着人,也没有异议。除了采买必要的生活物资,他们能出去也不出去。
开玩笑,这可是敌营,他们得随时守在竺年身边才行。
有大臣提议:“小殿下无需如此紧张,不妨和您的随从一起在城里走走。”听到竺年照例拒绝后,低头看他的字,夸赞,“小殿下的字写得真好,不知道是师从哪位名家?”
竺年说道:“浮顽劣,只是跟着家中几位先生写的,并没有特意练过。”
这话半真半假。
他在读书方面确实有点亿点点皮,但该学的都学了。
书法也确实没特意练过,只不过从小在他高祖奶奶手底下打得底子,后续教他的先生虽然没有书法方面的大家,一手字也都是非常不错的。
他现在的字不好说是哪一派,就是瞧着顺眼。
宋觉听着,也特意看了看竺年的字,点了点头:“能够写成这样,已经可以了。这种小道,无需花费太多时间。”
他是一个彻底的实用主义者。
在他看来,琴棋书画那是打发闲情用的,固然能够给生活增添些趣味,正经用场是派不上的。
譬如宋恒,写得一手好字,但能有什么用呢?还不如能够写一篇好文章,至少能痛骂乱臣贼子。
喜欢琴棋书画也没问题,朝中有专门的官职来供奉这些人,给自己提供娱乐。
简单闲聊几句,他们又坐下来继续商议,一条条最新的信息汇入进来,一条条布置安排下去。
如此过了半个月,他们终于可以整装待发。
听上去好像很慢,实际上能有这速度,还得是因为汾州其实一直处于半备战的状态,才能达到的速度。
首先,数万人的军队得从汾州各地调集过来;
其次,就是这数万人远征所需的粮草辎重的筹措;
再次,为了保障数万人军队的战力,需要配给的厢军等后勤部队,以及相应的各种准备;
最后,还有数万人打仗所需要的武器车马等等。
武器车马这种“外物”,肯定不是临时准备的,但需要保证战时能用,平时的保养就是一大项支出。
为了保证战斗力,这些武器的损耗也不低。
粮草方面,如今春耕刚开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要筹措粮食也比较困难。
但是汾州这边除了受限于地理因素之外,准备的速度很快。
当然,明天要走的是第一批军队,人数只有一万,不过都是精锐。
宋觉走到竺年临时休息的院落的时候,听到竺年正在和自己的随从们争论。
“等几军交战,我会往后面躲着点。”
宋觉一听,立刻板起脸来,刚想骂小子没有狠劲,就听竺年继续说道:“我也没上过战场,冲在前面给皇叔添乱。你们不一样,能帮上忙,替我守着点皇叔。”
随从们说道:“殿下不可!”
“临行王爷千叮咛万嘱咐,要护您周全!”
竺年又说:“我在后方肯定周全。就算战场上刀剑无眼出了什么意外,我一个人又哪能比得上皇叔重要?好啦,你们不要再劝了,我既然姓宋,大月就是我家,为了守家付出点代价,是再应该不过的。我父王母妃知道了,也会赞成的。”
“可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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