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去宫里头,用不着盛装打扮;但毕竟是和太后见面,也不能太随便。家中带的孩子,也得选一些活泼但不调皮的,太文静的也不好。
梅园本就以冬日的景色见长,此刻正是景色最美的时候。
竺年找了一些家人,扮做小摊贩,搭了一个小街巷的布景,卖各种花灯、扇子、伞之类的小东西,还有各种小吃,热热闹闹摆了半里地。
街巷口就立着一块石碑,写着“半里街”。
唱戏的戏班子除了有大戏台之外,还有两人三人的小戏,分布在街头巷尾。还有杂耍的,表演各种节目。
这些热闹对普通百姓来说不算陌生,但对于这些富贵人家的女眷和孩子们来说,她们还是很难看到的。
没别的,不安全。
别看京城已经管成这样了,依旧有不少拍花子之类。每年的庙会更是高发期,有富贵人家的孩子被拐走了,等找回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个痴儿。
原本只是作为一场交际出席的客人们,不知不觉就陷入到这场热闹中。
由于都是女眷,竺年和尉迟兰没太靠近,坐在一间楼里,远远看过去:“瞧着像你画的糖巷的那幅画。”
看着遍地繁花似锦,细看全是黄泉路、烂钱山。
尉迟兰喝着甜米酒,舀了一勺给竺年尝尝味道,看他像猫儿一样舔了舔,又皱着鼻子去喝自己的红豆汤:“故纸堆的事情就别提了。我新画了一幅银城的,一会儿你帮我瞧瞧。”
过去的那些东西,差不多是时间翻篇了。
未必能全翻过去,但能翻一页是一页。
“好啊。原先在银城看你没画多少,回京开始画了?”这两天银城作坊里的东西到了,很明显是红四给打包的,清楚什么东西需要留下,什么东西要给他送过来。
尉迟兰画画的东西没他这么麻烦,反倒是许多颜料的原材料在京城更加容易获得:“昨天去糖巷,取了些材料,调出的颜色还算不错。”
他想想也没什么事情,太后在这里,他们也不能走开,干脆让人去把自己的东西取来,就在小楼里开始画起来。
这是一副长卷,竺年先前看到过。
不过画作没完成,和后续增加了亿点点细节,总是差距巨大。
上面的景物竺年很熟悉,就是银城的一年四季。从一片荒凉的石原,到平地而起的城池,接着是忙碌的工匠、渐渐出现的草木;再到往来的船只、远来的载满货物的军屯的牛车、逐渐繁茂的树木、提着满框葡萄的妇人;最后是一片银装素裹下的城池里,满街乱跑的孩童、一对对衣着艳丽的新人、一车车运来的冰和鱼。
春季萌发的新绿带着鹅黄,绽开的野花细小粉白,成熟的葡萄深紫裹着白霜……伴随着尉迟兰的画笔,整个银城似乎在他笔下活了过来。
竺年看得入迷,等小张公公点灯才抬头,觉得脖子有点酸,小声问:“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小张公公同样小声回答,指着外面的半里街上也陆续挂起各种花灯。
天色愈发暗下来,小街愈发显得繁华。
表演杂耍的,趁势耍起了火球,引来众人的阵阵惊叹。
“奶奶呢?”
小张公公指了个位置:“下午略有些困倦,去绿萼院休息一会儿,这会儿刚醒。”
竺年就站起来:“正好陪奶奶一起吃个饭。”
两人正小声说着,尉迟兰也放下画笔:“奶奶晚上是住这儿,还是回宫去住?要不要去跟父皇说一声?”
他们边说边往楼下走。
长随留着,帮尉迟兰收拾各种笔墨,一直忙了大半个时辰,才算是收拾整齐,关了窗,把屋里又仔细检查一遍,才吹熄了蜡烛,关上门去楼下,刚转过一个弯,就见姜崇坐在楼下托着腮打盹,赶紧快步下楼,上前行礼:“王爷……”
姜崇像是猛地惊醒,摆手免了他的礼,打了个哈欠,问道:“可有什么休息的地方?我实在困得不行了,一会儿要是家人问起来,你说一声。”
梅园遍布亭台楼阁,能够休息的地方不少。不过毕竟是园子,布局和住宅不同,长随就提着灯带着姜崇东绕西绕转了一圈,才算是到了个最近的屋子。
屋里头早就收拾齐整,有人伺候,倒是不用长随多留。
长随出来之后,回到小楼,问了同僚才知道:“陛下也来了?”
同僚朝着半里街抬了抬下巴:“许多大人都来了。”
这个时间,朝中工作的男人们都下班回家,带上在家同样需要忙于课业的十多岁的子女出来透个气。成了亲和订了亲的,可以逛逛园子;还没说亲的,正好相看相看。
灯下看美,不比上元的灯会冷清,又有安全幽静之处。
人都是左右几个坊里的,也不用担心玩得太晚,倒是比白天还热闹。
长随问了竺年他们的去处,听到小张公公跟着,就没再跟去,而是躲懒去厨房吃晚饭。
半里街上,竺年正在教太后撸串。
太后这两年越活越没了束缚,乐呵呵地跟着竺年吃得满嘴流油,还招呼小儿媳陈王妃一起吃。
陈王妃有些放不开,但看太后都吃了,把心一横,就咬着签子上的一块肉:“唔!好嫩啊这肉!”
竺年再给她倒了一杯气泡酒:“小婶,来。”
金黄色冒着小气泡的葡萄酒,装在和精巧毫不相干的大号的玻璃杯里,陈王妃想都不想,就喝了一大口:“痛快!”
一群人闹腾到半夜,才算尽兴而归。
倒是有不少人想和太后他们一样在梅园留宿,但自觉身份不配,反正家就在左近,还是直接回去了。
一切繁华落幕之后,姜卓倒是还没有睡意,抓着竺年在街上走,看着下人们忙碌收拾残局:“糕儿真是个开心果。你一回来,母后就高兴了。”
“父皇不高兴吗?”竺年叫住收拾面摊的,“等等,你先去收拾别处。”
说着,他走到摊位里,熟练地拿起现有的材料,煮了两碗馄饨面。
“父皇晚上没吃多少东西。”
“就你看得清楚。”
“那是。”
面的量不多,浅浅的装了两碗,摆在一个小桌上。
姜卓拿起筷子,和竺年一起吃面。
吃完之后,他想跟竺年说的话,似乎也一起吃下了肚子,甚至忘记之前打算说什么。
他不说,竺年也不问。
接下来几天,半里街一直开着。
倒像是一条真正的街市,早有早的热闹,晚有晚的好处。
除了附近几家富贵人家,就连离得稍远一些的,像是陈王妃的娘家金武侯也请托了要来玩耍。
竺年就一直把半里街开到了上元。
上元结束,整个姜国都结束了过年过节的氛围,所有人全都收束心神,该干嘛干嘛了。
竺年重新变回了一个闲散王爷,每天要不就在家做些小手工,要不就进宫陪太后,最远就是去梨园看看自己的新房。
就这样到了梨花盛开,杨柳依依的时节,他竟然在一号码头遇见了故人:“沈化?”
作者有话要说: 长随工作/偷懒日常
早起:吃早饭,做早课;
上午:看话本,或者跟王爷去玩;
中午:吃午饭,午睡;
下午:看话本,吃下午点心,或者跟王爷去玩;
晚上:吃晚饭,写话本,睡觉。
长随的新年愿望:今年能写完一本话本
(完)
第二百零四章 灯塔 ...
沈化有朝廷的人来接,到了下班的时候,自然有嬉王府的马车等在工部门口接,回来直接就让人带到了内院。
原本已经心宽体胖的沈公子,这会儿又变成了刚和竺年认识时候的那样,还更瘦了几分,人瞧着更加成熟稳重,半点都瞧不出那种衙内的纨绔气息。
竺年伸手让他坐下:“还道你不会来呢。”
东州和江州、萍州等地一样,虽说都上了奏折,表示自己已经臣服姜国的统治,但一直和朝廷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如今实际上形成了某种自治,比江州和萍州更加独立,有一种联合了东部包括东州在内的林州、海州、阳州形成一个独立王国的情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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