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无碍,都下去吧。”
宫女太监连忙领命退出承乾宫。
柳郁目睹皇后的反应心下微沉,最后还是开口问道:“皇后可是见过那件首饰?”
皇后收好画着钗饰的图纸敛眸沉思片刻,终于还是缓缓道:“这支喜上梅稍钗是当年陛下所赐。”
得到皇后的确认,柳郁心头憋闷,隐在袖摆下手紧紧握成拳,最后却只能卸力地松开。
“此时说来话长,”皇后微微叹气,朝柳郁问道,“郁儿可听说过先朝右相,余相?”
柳郁点点头:“自是知道。”
大齐本有左右二相,如今的曹相便是左相,皇后口中这位余相则是右相。
皇后回忆道:“先帝驾崩那年南方水涝,余相被曹相党羽弹劾贪污赈灾银两,阖府上下被下狱后不久先帝便薨了。在曹相的操作下,此案草草了结,余相府上被抄家流放,未及笄的女子充入教坊司。”
此事柳郁也有所耳闻,朝中之人心知肚明是曹相党羽陷害余相铲除异己,但先皇病危曹相势大,余相一方无力反抗,最后落得抄家流放的下场。
“莲儿是余相的小女儿,”皇后继续道,“自幼与我一同玩耍,那年她才十岁,我便从教坊司那里把她要了过来,带入承乾宫照顾。
“过了几年,有一回中秋陛下来承乾宫时无意间见到莲儿,当夜便临幸了莲儿,又赐下这支喜上梅稍钗。本想着莲儿如果能得陛下青睐,或许日后可寻机会为余相翻案,可谁知曹贵妃得知此事后竟想毒害莲儿。”
说到这里,皇后神色哀伤,缓了缓才道:“那年,曹贵妃所出的大皇子才两岁,陛下并未立太子,曹贵妃便暗中对承欢的妃嫔下毒手,就连……”
皇后语声哽咽,两行清泪从颊滑落。
就连她的三皇子也没逃过曹贵妃的毒手,可曹贵妃总不会亲自下毒,每回后宫出事,等查到下手之人时已经是死无对证,曹相势大,就连皇帝也不能奈何曹贵妃。
见皇后想起夭折的三皇子,柳郁只能默默安慰。
皇后擦掉眼角泪痕,摆摆手继续道:“当时时日尚短,无人知晓莲儿是否怀有龙嗣,我护不住莲儿,便让人寻了一具和她身量仿佛的女尸替她,趁着她的房间走水派人偷偷将她送出宫去。
“只是事情走漏风声被曹贵妃知晓,她便不依不饶派人追杀莲儿,后来莲儿逃到清州府地界时曹贵妃派去的刺客已被诛杀殆尽,手下见莲儿被一名书生救走后便回来复命。我怕曹贵妃安排的眼线从我这处得到莲儿的下落,从此便和莲儿断了联系。”
皇后说完看向柳郁,有些急切地问道:“郁儿是从何处得到这张图纸的,可是有莲儿的下落?”
柳郁神色暗淡,只道:“余娘子已经亡故数年。”
皇后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没曾想当年费尽心思想保住这位手帕交,最后故人却已经撒手人寰。
“那郁儿可知……”皇后本想追问余娘子是否留有血脉在世,却见柳郁神色郁结心不在焉。
柳郁年幼时母亲病故,皇后便时常把这个同胞幼弟接入宫中照看,说柳郁是她一手带大的也不为过,对柳郁自是比别人多了解几分。
皇后如今见柳郁这般低落,再联想起从安王那儿听到的话,立刻便反应过来:“那位秋秀才……可是莲儿的孩子?当年那位救走莲儿的书生就姓秋,算算年月,若是莲儿的孩子也该和秋秀才差不多年岁。”
柳郁微微点头,闭了闭眼,片刻后才道:“他昨日收到清阳县来信,秋家有两口人误食毒蕈身亡,他怀疑是有人暗害所致,我见只那支喜上梅梢钗像宫中之物,所以前来找皇后求证。”
皇后听完面色严肃,立刻便想到是曹贵妃的人下的毒手,忙追问道:“那秋家可还有人在?”
柳郁摇摇头:“他爹娘就是被见财起意的秋家长房所害,清阳知县已经结案,秋大被判秋后问斩,他也早与秋家断亲。”
“我要是没把莲儿送出宫,她是不是还能好好活着……”皇后默默垂泪,没曾想她把人送走后竟是这般坎坷,片刻后,皇后忽然紧张道,“那孩子是莲儿所出,年岁又如此巧合,前些日子陛下又提过那孩子两句,曹贵妃定不会放过他的。”
柳郁眉头紧锁:“我与他回京时在路上遇伏,刺客有两拨人,一方是大皇子的人,另一方尚未查到背后之人,我怀疑那时曹贵妃已经知道他的存在。”
皇后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曹贵妃竟还在派人寻找一个不知道有没有怀上龙嗣的女子想要斩草除根,她不禁胆寒。
“得想办法保护好那孩子。”
“皇后且放心,”柳郁保证道,“我会保护好他。”
皇后见柳郁神色坚毅眼中却郁结不散,犹豫片刻后,终是下定决心道:“郁儿,你若真心喜欢他,阿姊不会拦你。先不说那孩子是不是龙嗣,就算是又如何?只要你二人真心相悦,他便是那位秋书生的孩子。”
柳郁听到皇后的话瞳孔微缩,低声道:“此话皇后切勿再提。”
皇后见柳郁如此严肃,只摇头道:“你又怎知他不想一辈子都做书生的孩子,做书生的孩子至少能活得自在些。”做皇帝的孩子,指不定能活到哪日。
人人都说皇位好,可皇位下的血海尸骨又岂能看尽?
秋羲起床更衣洗漱后听下人说柳郁一大早进宫去了,便独自在屋里用过早饭,没一会儿,安王府那边派人来请他去王府参加芙蕖宴。
安王府和柳府紧邻,两府花园中都有一个荷花池,这两个荷花池的池水是相通的。
今日的芙蕖宴就是安王邀请国子监的监生们来赏荷的,秋羲进入安王府后便直接被下人带去后花园那边,此时已经有十数名监生在花园里游玩,不乏有吟诗作画的人。
秋羲刚进后花园便见安王在不远处朝他看过来。
“见过安王。”秋羲上前见礼道。
“秋秀才怎么一个人来的,皇舅没和你一起?”安王见秋羲独自前来,摸着下巴有些纳闷。
今天这芙蕖宴可是他特地为他皇舅准备,目的就是给他皇舅创造一个机会,向来算无遗漏的皇舅怎么会错过?
秋羲可不知道安王心里的算盘,只回答道:“含章他一早进宫面见皇后了。”
安王用折扇敲了敲手心,他皇舅这是在干嘛?
秋羲跟安王在这处站了一会儿,便有监生陆陆续续过来与他互相见礼。
今日天好,有清风将池中荷香送到岸上,见安王没有让人当众作诗作画的意思,秋羲便与安王一起坐在湖心亭中舒心纳凉。
安王府的荷花池是个“凹”字型,三面池水依着王府后花园的地势而走,一端延展出去与柳府的荷花池相互沟通。
没一会儿,来的人多起来,安王便让下人取来一只锦匣。
“今日与诸位赏花赏荷,我等不比诗不比赋,”安王接过玉匣,道,“不如一戏三国?”
这些国子监的学子对大齐的雅趣消息最是灵通,监中几乎无人不知今年三月初三在清州府举办的望江亭雅集,对柳含章在雅集上作出的《望江亭序》更是推崇备至,还有秋月白在雅集中所画漫画也深受侵淫丹青之人的追捧。
但要说到望江亭雅集中热度最高的,莫过于由秋月白所制,又由柳含章在雅集上推出《战三国》木牌游戏。近几月不说国子监的书生,就是朝廷官员甚至宫里都有不少人戏三国,就连他们国子监最爱找人对弈的祭酒近来也常与博士戏上一戏。
众人见了三国玉牌,纷纷应和安王。
“如此便每轮四人做戏,”安王将玉牌放在桌上,道,“各自为营,胜者可以进入下一轮,败者退出换其他人,猜拳决定顺序,如何?”
众人当然应下。
安王正要叫秋羲一起来猜拳,刚回头便看见柳尘走了过来。
“见过安王,”柳尘朝安王行礼后,便拿出一张叠好的画纸呈给秋羲,道,“秋公子,这是我家公子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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