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就来了一会。”管家说,“您现在是要吃早餐?”
“吃吧。”
陈子轻揉着脸去坐电梯下楼,身体复制卡用掉了,该是绝症限时体验卡上战场的时候了。
那卡使用时长是按月算的,要蛮久才到期,折磨人,他的身体还没调养好呢,得缓一下。
但他又怕商晋拓等久了,要发疯。
不过他不焦虑自己用了卡,出现该有的反应,被查出得了癌症活不久了以后,商晋拓会怎么做。
他感觉如今的商晋拓能猜出遭受癌症折磨的他同样死不成,从而站在丈夫的立场和角度,调整好自身状态,配合他演完那场既真又假的戏,骗过沈不渝跟谢伽月。
陈子轻纠结用卡时间,纠结了个把天就找了份新工作,上班当天便见到了沈不渝。
有的人能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发挥到极致,譬如沈不渝,他时隔大半年再出现,还是老样子,原汁原味。
血气方刚,热烈而狂放,他从骨子里散发出凶猛的情感,收敛不起来,也忧郁不起来。
陈子轻想吃烤红薯,没街边摊,他只好去商场一楼,费劲找到个卖烤红薯的摊位,一问价格,贵死了,个头不大的都要二十来块钱,这谁吃得起啊。
哦对了,我吃得起。陈子轻喜滋滋地把目标从细小转移到壮硕上,手一指:“我要这个。”
“好嘞。”老板麻利儿的给他打包。
陈子轻抽着脖子东张西望,想找诱惑他的臭豆腐。
沈不渝顺着他的视线扫去,锁定目标后嫌恶道:“据说那是屎做的。吃它跟吃屎有什么两样?”
陈子轻充耳不闻。
沈不渝凑到他耳边,正儿八经道:“都是屎,你不如吃我,起码我天天洗澡。”
陈子轻站开点翻了个白眼:“你被谢伽月附身了?”
沈不渝面色一黑:“老子会那么菜,能让他那个残废附身?”
“他要吃屎,你说你是屎,你俩真了不起。”陈子轻拧眉,“说得我都没胃口了,不想吃烤红薯了。”
老板听着了,给他的袋子里塞小勺的动作迟疑起来。陈子轻露出一口白牙:“我随口说说,不是真的不想吃,这个还是要的。”
他付了钱,拎着烤红薯就走,沈不渝跟在他后面,无视周围人的打量,双眼盯着他后脑勺,没错开分毫。
出了商场,陈子轻站在台阶上,迎着冷风打开袋子剥烤红薯。
“我以为你会找我,我总感觉我身上有什么是你想要的东西,在等你拿走。我等得不耐烦了,你男人飞往国外把你一个人留在国内,你怎么还不给我打电话,我不信你不记得我的号码。”
沈不渝言语上有点没章法没逻辑,他脚上皮鞋蹭蹭地面,掀起眼皮,眼里跳跃着亮光:“你不来找我,我就找你了。”
烤红薯烫得很,陈子轻捏着勺子挖一块金黄的红薯肉,嘴凑上去吹。
乌黑柔软的头发,雪白皮肉,两片红润的嘴唇撅起来。
沈不渝看入神,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灵魂是同一个,躯壳也详细到接近复制,怎么就能让他找出区别。
面前这个人眼角眉梢缀着较深的机灵,浅淡的倔强,有时会在眼波流转间显出洒脱。
敛之曾经也洒脱,可本质上不一样。
如今的他身上有一种……长途跋涉阅尽千帆的宁静,什么都能容纳,可以接受一切世事无常的坦然。
沈不渝充满深意:“你换了副身体就成植物人,之后你一直在商少陵的眼皮底下待着,他都不知道你会游泳,你梦里学的?”
陈子轻吃着烤红薯,诶,对。
“我不是……”
沈不渝突然就暴躁起来:“是是是,你他妈不是徐敛之,都成你口头禅了!”
“妈的,非要我发火!非要我发火!”
他像条疯狗一样狂吠地扇自己耳光,凶神恶煞的眼瞥向吃红薯的人,吼了声,“不是怪你,老子在说自己。”
沈不渝做了几个深呼吸,稍稍冷静下来。
有人往这边看,陈子轻嫌沈不渝丢人,当机立断的当作不认识他,快步走下台阶。
“还有钢琴。”沈不渝大步越过他走到他前面,倒退着走,眼神犀利深沉,“那也是你不想学的东西。”
而后,沈总面颊高肿滑稽,一双眼睛高深莫测地眯起来:“现在的你会吗?”
陈子轻心思转了几转:“不知道,没弹过。”
那就是会。
沈不渝咧嘴:“你在梦里学的东西可真不少,玉皇大帝给你请的老师,还是阎王爷给你请的老师?”
陈子轻绕开他走:“沈总,你固执的非要把我跟徐小少爷往一块儿套这事我懒得说了,至于你说的在梦里学东西,人醒来,通常都不记得自己做的什么梦。”
沈不渝呵笑:“也是,问你等于白问。”
紧跟着就拽住他胳膊,把他扳过来:“你说实话,你现在怕不怕鬼?”
陈子轻挣脱出沈不渝的钳制:“不怕。”
沈不渝点点头:“对,你不怕。”
在他没找敛之的这八个月里,他花心思接触了一些道长,借尸还魂解释不通敛之身上的改变,那会是什么原因?
这想必跟敛之不承认过去的身份有关联。
其实沈不渝本该是无所谓的,反正人是敛之,这点没错,至于敛之的秘密,他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但商晋拓或许知道些什么。
不然那天,他怎么能算定敛之不会死于那场意外?
这样一来,沈不渝就嫉妒上了,他想搞明白一切,想压过商晋拓,像从前一样做那个最了解敛之的人。
理想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
沈不渝竭尽所能还是查不出来,猜不到,看不透,他内心是惶然的,没信心是小事,关键是他很焦躁不安。
他从这股不合理的离奇现象里,嗅出了他作为凡夫俗子血肉之躯的渺小。
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能借尸还魂,还能创造医学奇迹的敛之,哪天不会突然就消失不见了吧……
鬼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最近睡觉都靠吃药,快被自己的胡思乱想逼疯,他还没地儿可说。
要不是谢伽月太他妈让他恶心,他都要和人讨论讨论,商量个一二。
陈子轻淡定地迎接沈不渝的审视探究,不担心他的终极马甲会被拨下来,普通人哪会想到自己生活的世界是个虚拟世界,被人架构出来的呢。
就连商晋拓的思路也不会走到这层……陈子轻是这么认为的。
.
晚上很冷,陈子轻把红薯掏空,找垃圾桶扔。
沈不渝在看他们的影子。
陈子轻跺跺脚,影子跟着晃颤,他站路边打车。
沈不渝低下头,黑漆漆的眼盯了他片刻:“要是商少陵还在世,等你走后,你扔进垃圾桶里的红薯壳会被他找出来,好好珍藏。”
陈子轻听他提起商少陵,没说什么话。
“商少陵开枪自杀了。”沈不渝点了根烟,“我要是他,我也没脸活下去。”
“但那是在确定你活不成了之后。”
沈不渝嘲讽:“他到了地府发现没等到你,真他妈好笑。”
下一瞬就神经兮兮地压低声音:“你说他会不会爬上来,阴魂不散的缠着你?”
沈不渝以为敛之会说他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出乎意料的是,他说:“不会。”
两个字,斩钉截铁。
车来了,陈子轻刚坐进去,沈不渝就挤上来,迅速叫司机开车。
“你把话说完,”沈不渝在他发作前开口,“你说完了,我自己会滚,要不到你赶我。”
又嚣张又窝囊。
陈子轻望着车窗外倒退的夜景:“我叫商少陵发了誓,他会去投胎。”
“然后下辈子再做你的跟踪狂和痴汉?”
陈子轻幽幽道:“没有下辈子了,我和他的交集只停在这辈子,随着他的死画上句号,这是他答应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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