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渝这边有两处伤口要重新包扎,护士在做准备,他站在病房窗口,看到楼下的谢伽月一瘸一拐地往医院大门口走,身上有伤走得慢,一手按着腹部,一手摸脖子上的颈托,不知道要出去干什么,像是看不见来往车辆,直接就往前走。
刺耳的车喇叭声和刹车声连成一片,汇聚成谢伽月的抽泣。
沈不渝哧了声:“残废就是残废。”
下一刻就犹如一只犯了鸡瘟失去斗志的公鸡,唰地拉上了窗帘。
……
陈子轻也不知道自己睡没睡着,就是累,从内到外的疲惫。
到了中午,厨娘拎着吃的来医院,她在客厅等,让管家把吃的送进去,等了会就见管家出来,厨娘赶紧迎上去:“吃了吗?”
管家摇头。
厨娘急了:“不吃那怎么行,不吃哪有营养。”
管家把食盒放在桌上:“我给大少爷打个电话。”
厨娘:“你不是说大少爷近期回不来吗?”
管家:“回不回得来,总是要汇报的。”
“大少爷怎么舍得不回来。”厨娘擦眼睛,“你跟陈先生说说,这生了病,别把它当个事,那它就不是个事。”
管家露出在病房藏起来的愁容:“道理谁都懂,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老中医给他开了中药,要配合着喝。”管家说。
“有用吗?”
管家没回答,厨娘已经知道了答案,她脸色黯淡,“有没有用,都是要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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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开始喝中药,吃口服的药物,他感觉自己有了点劲的时候,不经意间抓了抓头发,抓下来一把,不禁错愕不已,怎么回事啊,我这怎么就开始掉头发了啊?
网上不是说这状况要等到几次化疗之后吗,难道我领到的是……加速版?
陈子轻瞅瞅手上头发,眼睛眨了眨,心里有了个主意,他默默地把头发这丢点,那丢点。
沈不渝过来看他,见到病床枕头上的头发,手一松,让人特地去芮姐那拿来的甜点掉在地上,一下就烂了。
“谢伽月,怎么办,敛之掉了很多头发,不该这样,妈的。”沈不渝把那些头发收集起来去找谢伽月,他绝望地薅着自己茂密的短发,使劲地拽着扯着。
病房里静得掉针可闻。
沈不渝的声音不争气地发抖:“这是不是说明他快……”
谢伽月轻飘飘道:“多吗,四十七根,多吗?”
沈不渝一窒,他放下手抬头。
谢伽月微笑:“我问你,多吗?”
沈不渝:“不多。”
“既然不多,你慌什么。”谢伽月把数好的头发放在书里夹着,“麻烦出去把门带上,我要休息了。”
沈不渝不想嘲讽谢伽月是不是等他走后就开始哭,他行尸走肉似的回到敛之病房,直勾勾地凝视着:“你会活活痛死的,我想给你一枪,让你痛快的走。”
陈子轻嘴角一抽,我谢谢你啊。
沈不渝快把他的所有报告翻烂了,怎么都没法接受他患癌的事实:“那癌大多是吸烟群体,你不抽烟,年纪又小,没不良嗜好,怎么就得,我不明白,我想不通。”
陈子轻说:“沈不渝,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命到了。”
沈不渝很想跟他摊牌,低吼着告诉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身份不简单?你实话说,你都能进我的梦里救我,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你这病到底是不是你自己弄出来的?
可沈不渝不敢,他怕。
万一答案不是他想的,那怎么办。
沈不渝执着地再一次问:“你为什么会得病?”
陈子轻不耐烦:“不都说了吗,命到了,我该走了。”
沈不渝重复:“你该走了。”
你不知道什么的目的没达到吧,你跟我说你该走了?你看我信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
是要我的腰子还是肾,你倒是说啊。
想到敛之曾经说过自己总有一天会走,结果真就走了,一声招呼不打就换了副身体。
沈不渝希望他这次也是一样,所谓的走,只是换个身体继续活下去。
他希望敛之有九条命,不够,九百条命。
病床上的人气色很差,沈不渝满口都是苦涩,他刷到过一个换小细胞癌的病人家属透露,要抓紧时间多看看病人的脸,那张脸,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出现了浮肿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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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谁给陈子轻当陪护这件事,闹了一顿。
沈不渝挖苦自告奋勇的管家:“你多大岁数了,摔哪了都爬不起来,到时候谁伺候谁都说不定。”
管家的面色不太好。
沈不渝无视:“要我说,还是请专业的护工,我来请。”
坐在角落的谢伽月垂着眼眸,在扯不知道什么时候脱落的线头,越扯越长,他好似游离在这场压抑的话题之外。
沈不渝吵吵嚷嚷,管家请他离开,他不配合。
一向稳重的管家有点激动:“沈总,这是商家的家事,不劳外人挂心。”
沈不渝没皮没脸:“我就挂心怎么了。”
管家:“请自重。”
沈不渝不屑:“我就不自重怎么了。”
管家到这岁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沈不渝冷笑:“别怪我欺负老人,让你家大少爷出来,他人呢,老子在这等着。”
管家正要说话,陈子轻插了一嘴:“沈不渝,你留下来照顾我。”
沈不渝脸上所有表情都凝固住了:“我?”
往常他会立刻露出得到肉骨头的狂喜,这次却吞吞吐吐:“可以换谢伽月吗?他比我会装乖,会疼人,我粗手粗脚的。”
沈总变得窝囊懦弱,难以胜任患癌病人的家属岗位,想逃避。
陈子轻看过去。
沈不渝避开他眼神,看什么看,我再不行也比你男人强,他倒好,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连个人影都没有,有什么用。
“我不想要谢伽月照顾。”陈子轻直白地说,“你来。”
沈不渝呼吸粗重,他没像之前那样找谢伽月显摆炫耀,腿一软后退了好几步,唇色发白,敛之,你偏心,你对谢伽月比对我好,因为你不想谢伽月看你难受,你不管我死活。
陈子轻将沈不渝眼里的哀怨看了个正着,他心想,急什么,都有份,下个月就到他了,你们轮流,一个不漏。
随即偷瞄一眼角落的谢伽月,撇撇嘴。
果然啊,卡一用,这两个你死我活的神经病就不斗了,消停了,蔫了。
据陈子轻所知,一般第一次化疗的周期是一两周。
结束后进行评估,看看是不是要做第二次化疗,什么时候做,或者做其他治疗。
没特殊情况的话,第二次化疗都是在两个月后。
他应该是等不到了,那时候已经结束体验了。到那时他就多吃好吃的,他最近不能吃的补回来。
不止吃的。
很多东西,他都要补回来,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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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不渝自己就是个伤员,陈子轻让他陪护,也只是做做样子。
但沈不渝不那么想,他开始看医学知识,公司不过问了,家里也不管了。
沈不渝一边疑惑商晋拓迟迟不回来,一边留意他的行踪。
很快沈不渝就得知,商晋拓在会议室途中昏倒在地,被紧急送往医院,然后就没了下文。
“突发心梗还是脑溢血,来不及抢救就死了?”沈不渝第一时间托人找关系打听。
“具体情况不明,只知道不理想,目前已经送往隐秘性强的医院医治。”那头说,“不过,商家那位倒下了,商家也不会出现任何内乱的现象,你们沈家可别在这时候异想天开,掺和进没眼力劲的蠢货队伍里,妄图分一杯羹,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不渝自嘲,这个时期,他哪有心思从商家那座金山挖一铁锹金矿。
不孝顺的说,要是他老子在这时死了,丧事他都没精力操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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