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焦里嫩,油皮酥脆,吃得吐伏卢屾病态的唇角都浮起了鲜艳的红晕。
谢晏盯着他咽了咽口水,屡次想伸手去抢。
吐伏卢屾吃完了小山鸡,连个鸡脖子都没留给他,就又把他塞进车里赶路。
每当吐伏卢屾要停车离开下去探路,都会把车门锁上。一天下来,只偶尔一两次将谢晏拽出来放放风,或者去树丛后解决一下身体需要。
等到下一顿饭点儿的时候,谢晏饿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忽听他下车离开了一小会,忙坐起来从气孔往外看,就见他再回来时手上便又多了两只肥硕的鸡。
他又生了火,除了毛,把鸡架起来烤,一切与上次一模一样。
车门一打开,谢晏立刻溜下来了,拖着链子往下跑,当吐伏卢屾以为他又要逃时,却见他扯着脚上小链绕了一周,跑到火苗旁坐下了,乖乖地看着还没烤熟的鸡。
吐伏卢屾道:“不跑了?”
谢晏沉默了一下,摇摇头。
吐伏卢屾又道:“还敢在车里踹我吗?”
谢晏心下挣扎了更久,又摇摇头。
看他老实了,吐伏卢屾这才回来,坐到火堆另一边,继续烤起鸡来。他还随身带着些香料盐粉,往鸡上一撒,香得谢晏直耸鼻子,他看着鸡皮由白变焦黄,视线焦灼,屡次张口想要说话,又怕吐伏卢屾再拿布条勒他的嘴。
吐伏卢屾转了一下叉在木枝上的烤鸡,允他出声:“想说什么就说……是知道错了,想求饶了?”
谢晏立刻张嘴,急匆匆地道:“你会不会烤鸡啊,比殿下差得远了,都焦了,我喜欢吃嫩的!”
吐伏卢屾:“……”
吐伏卢屾不是第一次绑人了,但却是第一次被胆大包天的肉票嫌弃伙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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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弃地吃了鸡,谢晏听见他也低咳了两声,还自己掏出了药来吃,不由看了会,好奇道:“你为什么要绑我?我和你……有仇吗?”
谢晏认为,只有故事里两个有仇的人,才会互相做坏事。
吐伏卢屾含着药丸,笑了一下:“没有。”
谢晏想了想:“那你和殿下有仇?”
吐伏卢屾道:“也不算有。”
这谢晏就不明白了。
吐伏卢屾看了他一眼,想及在宫中将他敲晕,换他衣物时,他身上的锦衣华服和那些旁人一辈子都难能一见的珠宝,冷笑道:“你们这种一生下来什么都有的人,自然不能体会我们这种人。我想要什么,从来都只能靠争、靠抢,靠算计……绑你不过是把你当做棋子。”
谢晏愈加不能理解:“可是殿下一定会来打你,还会、会……”他努力想了想良言他们说过的那个词,“会打仗,死很多很多人。而且公主不是你妹妹吗,你也不要了吗?”
吐伏卢屾更高兴了,甚至拍手称快:“打起来好啊,最好你的殿下把我那个皇妹杀了祭旗!”他眸色微沉,似毒蛇吐着信子,“边境不打起来,西狄不乱起来,我怎么有机会?!”
他神色略癫狂,低声自语起来:“……我本想着,春猎一事,裴钧若是死了或重伤,大虞必乱,我就能顺势叫人怂恿西狄起兵。”
“没想到春猎失手,崔文轩又提前破局坏我好事。”吐伏卢屾看着谢晏,眯了眯,“不过塞翁失马,倒是叫我发现大虞的铁腕王,竟也有在乎的东西……”
“春猎,春猎……”谢晏喃喃,突然一声惊呼,“啊,春猎是你放豹子咬人!”
吐伏卢屾冷笑一声。
他根本不在乎什么两国和平,他好容易搅混了西狄的浑水,让所有皇子殊死争斗,拼得你死我活。西狄内部早就乱了,只等着一场大的变局,让西狄朝局彻底洗牌。
——而最好的变局,莫过于一场倾天覆地,甚至动摇国本的战乱。
这样才能让他有出头之日。
周边小国对西狄,不过是小打小闹,只有大虞有了动静,西狄才会乱得彻底。西狄朝中,在他暗中的游走下,主战的呼声日渐强盛。却没想到西狄王早已安于享乐,根本不想再起兵戈,反而欲与大虞和亲。
若谈和真的谈成了,他多年心机,岂不全都落了空!
——他是靠着那种不光彩的手段,才逼迫西狄王承认他的身份。但也仅此而已。倘若他就此满足,什么也不做,那他永远只能是那个身份低贱、耻于被提起、见不得人的九皇子。
他只得用计让其他皇子将出使大虞这份苦差事推给九皇子,自己便顺势扮做使臣进入虞京,本是打算找机会破坏和谈,却没想到……反而让他窥见了一个更铤而走险,更好的机会。
一个就算西狄不愿起兵,也能让大虞撕毁和约,率先起兵的绝佳机会!
而这个机会,就始于“谢晏”。
裴钧如此看重谢晏,倘若谢晏死在西狄,死在西狄人手中……以大虞摄政王的暴戾手段,他难道还能忍住不起兵复仇?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至于此战结果如何,吐伏卢屾根本无所谓。即便此战西狄惨败,哪怕西狄因此国灭,吐伏卢屾也不在乎。
成则王,败则寇。
他得不到的,其他人也休想得到!
不过是大家一起死罢了,好过他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烂在泥里!
……
谢晏看他脸色愈加惨白,还在等他说话。
没想到他回神后,就闭嘴不再说了,还突然将谢晏一把揪起,扔回了车里:“剩下的你不该知道,吃完了,赶紧赶路罢!”
“……”
-
如此穿山越林地行了不知道多少时日,走得都是人迹罕至的小路。
便是大虞设下层层关卡,也不可能封尽所有山脉。
吐伏卢屾潜伏多年,改换过无数身份,早已摸清一条不可能被轻易搜到的西行之路。
这一路上,吐伏卢屾也不会做别的,要么烤鸡、要么烤兔子,偶尔的能从地里刨出某种植物根茎来烤,但是吃起来比馒头还噎人,又或者就随手摘几个野果子喂他。
谢晏被裴钧养出了一身娇惯毛病,哪里还能吃这个苦,没几天下巴就尖了下去,都不必吐伏卢屾再刻意用肤泥伪造。
出了山后,不知到了什么地界,天气忽的阴了下来,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谢晏就算想跑身体条件也不允许,多是窝在小马车里昏睡。
吐伏卢屾本不想经过城镇,但他每次打开车门时,谢晏都比前一次病得更重,还会断断续续地低烧。他纵有药丸,也经不起被谢晏这样挥霍,而且这药不能治本,很快,吐伏卢屾的药也空了。
他不得不找个药铺,备些药草。
否则谢晏撑不到伦溧。
虽说要尸体也行,但是天气渐热,等到了伦溧,尸体早就腐坏了,脸都未必看得清。
这日谢晏昏昏沉沉的,一边低烧,一边还咕哝着不想吃鸡了,正抱着唯一一条薄被睡觉,就觉车停了下来。
与往日寂静风拂虫鸣的声响不同,车外隐隐有了嘈杂,像是人语声或者驴马车队。
“下来。”吐伏卢屾将门打开,有用粗绳将他捆住,嘴也勒上,并将一顶垂了黑纱的帽子盖在他头上。
谢晏气得要踹他,但因黑纱遮面,什么也看不清,连踢了两脚软绵绵没力气不说,还都撞在了硬物上,疼得直吸气。
他被人拽着走,看到脚下由硬沙地面变成了木质的地板,听见耳边窸窣收拾杯盘的动静,有人懒散地上来询问是吃东西还是住店,这才意识到这是进到了一家酒楼,或者客栈。
但这里人说话的口音谢晏听不大懂,大概已经离京城很远了。
而且脚下地板又旧又脏,不像是什么好地方。
吐伏卢屾抠抠搜搜地掏出一把子铜板:“住店,一间房就行,僻静点的。”他看小二探头打量身后蒙着黑纱、捆着手的人,“……我媳妇,新买的。”他说着拽了拽绳子,“春红!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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